纪伯望把玩着这小孩的手。其实边上这人今年都二十有三了,已经不是那种可以称为“孩子”的年纪了。可纪伯望看着他,只觉得他跟当年几乎没什么变化。
这样的年纪,说大吧,真有人在这年纪成家立业,再积极一点的,孩子都生出来满地跑了。说小吧……还真是小,不是个儿小——徐子悌个子不输给谁,正儿八经立直了站也近一米八,上高中排队跑步,不是站倒数第一排就是倒数第二。可他骨架小,又瘦,手在纪伯望这儿,真有点瘦骨伶仃的味道,折断一根指骨不比折断一根筷子难多少,且指节匀称细白,掌心细皮嫩肉,一道细小的伤痕也没有,连掌心的纹理都比别人的浅,仿佛深一点能把手掌割穿。在这昏暗的车厢里,乍一眼看上去,只觉得这手似乎白玉雕就,一丁点瑕疵都没有。纪伯望握住他的手,与自己掌心相贴,或许是因为他放慢了速度,刚才那些动作,真有一番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意味。
徐子悌与他掌心相贴,好像被那粗糙的触感吓了一跳,目光从窗外收回时,那眼角还带着窗外点点路灯的暖光,倒影在他眼底。那一眼看过来,纪伯望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虚化,只有眼前这双眼睛,含着两汪春潭,被窗外俶尔到来、翕忽而逝的灯光,搅得水光粼粼。
司机在前面仔仔细细地开车,为了减少存在感,一路上连喇叭都没敢按,更不敢手贱开广播。车里静得惊人,只有一点点衣物摩擦的声音。前方车忽然红了两点尾灯,后面有人等不及,按车长鸣,这才让车里有了一点动静。
纪伯望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咬着牙,暼向一边。就刚才那一眼,他看着徐子悌眼底,他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小小的冒了个头,那个声音简直摧枯拉朽,破开层层血肉,将一切疼痛与苦涩、肮脏与龌龊、血与泪、怨与恨通通弃之不顾,细而清晰的、用恍惚间还是少年时的声音对他说:“过去的,就这么算了吧。”
纪伯望闭上眼睛,他想,过去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呢?
车稳步向前,纪伯望倚向另一旁看窗外,窗外有光,更衬得车内晦暗。纪伯望的背不再是挺拔向上的姿态,似乎有些半躬,护着一颗被疼痛撕扯的心脏。徐子悌扭头看了他一眼,与以前一样,慢慢地偏过身,将头埋进他肩膀里。
纪伯望将人抱紧,满心的不忿仿佛通通被这温温热热的身体挤了出去,他向后一靠,简直是妥协般地叹气,算了就算了吧,以后再慢慢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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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徐子悌生在红旗下,脖上系了根红领巾,招摇着在春风里呼啦啦蹿到了要上高中的年纪,在徐老娘十几年如一日的溺爱下,活生生喂成了一只受党恩却不知回报的小白眼狼。这只狼崽子在蜜糖罐里滚得油光水滑,皮毛如缎,学习却是晃晃荡荡半壶水,考上了个勉强还有些名气的高中后,在家里吃饱喝足,夹着尾巴去了学校。
徐老娘的人生宗旨就是知足常乐,把小儿子好一顿夸。徐大哥却不甚满意,他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对着这个只知道吃吃吃结果还死活不长肉的弟弟痛心疾首:“我让你最后冲刺的时候不要跟胡尔杰混在一块,你非不听,两个人整天勾肩搭背,你看看你最后,好不容易上去点的成绩又给他拖了下来!你自己中考不能长点心吗?!”
听了这话就知道其实徐大哥跟徐老娘是一伙的,都是一昧里溺爱孩子,其实他们自己都清楚自己家这只是个什么货色,一旦出了事,都要怪别人家孩子不好,把自己孩子往斜路上领,可到底是谁家孩子先带着谁家的去打电动唱k到处浪,压根不敢一口咬死了说。
徐子悌吧,心里觉得就这事来说,胡尔杰其实挺无辜的。胡尔杰学习上比不过他,为了最后能上个本地的高中,最后一段时间真是拼了命去学,那劲头看得真是男默女泪。真要说那段时间谁是老鼠屎,这帽子还得往徐子悌头上扣。这小孩记性好,文科类压根不发愁,到了理科那儿,不管懂不懂,一律背题型。等觉得自己差不多能行的时候,他丢了书本,看到边上学得两眼昏昏、几欲先死的小伙伴,这小子两手发痒,又开始作妖了。好在最后结果令当事人双方都很满意,虽然胡尔杰那学校不好,但他好歹留在了本地。可这事儿徐子悌可能对他家里人说嘛?想想都知道答案啊!最后那屎盆子还是扣到了胡尔杰头上,任他在原地撒泼哭闹,徐子悌站在边上干干净净,笑的春风和煦,背就要去学校。
徐大哥那气还没咽下去,不乐意送弟弟,快快吃完饭躲去了公司。
徐子悌尔康手:“哥你别走今天司机他老婆来大姨妈今天请假啊啊啊——”
他看着徐大哥那辆车绝尘而去,目送那车屁股上俩红灯成了残光,失望地垂下手,自己去了学校。
啊,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徐大哥这个行为有两个意思:一是,让司机送你去,麻溜滚,你哥哥我现在心情不好看见你怕动手;二是嘛,徐大哥从小奶这孩子,就算他长大了,没成为徐大哥想象中那笔直笔直的小白杨,反而成了根乱七八糟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烂木头,徐大哥心里也是很疼爱的,他隐晦地向弟弟表明自己不满意的态度,气势汹汹地冲去了公司,其实也就是希望他能等会对自己服个软,低个头,最好表明一下将来在高中一定会做到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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