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这货平时牛逼地恨不能爬到天上把老天爷也揍一顿,其实也就是个窝里横的,现世报慢悠悠地来了。
他抻脖子四处望了望,瞬间适应了环境,紧赶了几步,裹在右手那一大波人流里一起过到了对面。
煎饼摊前的老大妈看上去比较朴实,他摸摸自己口袋里那张十块钱,目标明确地奔了过去,结果他刚一张嘴就顿住了——他不认识那个鸡蛋灌饼中间的“灌”字。
要结账的时候才搞笑,他十以内的加减乘除十分渣,算半天不知道十减三等于多少,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久。但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那张十块钱四周的空白窄边上是有字的,被人用极其细的铅笔写了一圈……乘法口诀。在毛爷爷的衣领上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方块字,写着“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他心里哭笑不得了半晌,突然就舍不得花,一句话没说,转过身就走,那饼他不想要了。
站前广场的不远处有个寺庙,他透过那寺庙的低矮红墙能看到院子里那尊石雕的观世音,十分高大,难怪这一带老有一股香的味道。
寺庙的门前有许多香客,同样也有许多乞讨的人,缺胳膊缺腿的,重度畸形的,围在寺庙门前的路上,围了个乞讨一条街。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瘫坐在地上,头发蓬乱,面有菜色,每个人身前都有一个被剪开一半的塑料瓶,里面稀稀拉拉地躺了几张一块钱和为数不多的硬币。
那些人看见有人过来,就会磕头,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当一个疯婆子弯下腰,把额头磕在邵一乾的脚边的时候,邵一乾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心里顿时有成百上千条毛毛虫在咬,瘆得慌,因为他觉得……
不是这样的,学校里都是红领巾和校服,动画片里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就连和陈萌看过的那么多的奥特曼碟,里面也只有怪兽和英雄,没有这些不堪睹目的丑陋。
他有一种“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奇怪错觉,因为某些共同的属性——没钱。
那疯婆子还一个劲儿在磕头,声音“咚咚咚”,邵一乾撒腿就跑,一如多年前他被那只代屠户一刀没捅死的猪追在身后,跑得慌不择路。
等绕过了寺庙的院角,另一条街道上,没有乞讨的人,却多了一帮算卦的和给人看手相的江湖神棍。那些神棍个个搬个小马扎坐在墙角下,每个人的眼皮底下都是一张周易八卦图,看上去还挺像回事儿。
邵一乾跑得太快,心跳八百里加急,便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撑着腮帮子缓气,心想:“我的妈呀,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胡来。”
然后他看见对面商场的旋转大门里走出来一群花里胡哨的女人——上身裹貂皮,光腿穿短裙,胳膊肘上挎着大包小包,涂脂擦粉浓墨重彩,还个个戴墨镜。
……奇怪,世界太奇怪。
邵一乾捂着自己眼睛,觉得自己要瞎掉了。
这些前所未见的东西犹如一轴画卷,突然被人从头展到脚,那画里的内容以摧枯拉朽的方式颠覆了他几乎所有的认知,掏空了他心里、脑袋里原本所有的固有观念,硬是给他塞了一把冰凉滑稽的陌生感。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手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圆圈。校服裤在和别人干架的时候被划破了,在膝盖的位置有个不大的窟窿,他手指画着画着就滑进了内层的棉裤上,然后他脚底下响起“叮”的一声。
他定睛看了一眼,额角青筋蹦了蹦——那是一个一块钱钢镚,被人扔在他脚底下,扔钱的人还没走远。
邵一乾:“……”
操/死你们妈,我他妈像要饭的吗?
等问候过那人十八辈祖宗,他把那钢镚捡起来,心安理得地塞进了自己兜里,反正不要白不要,钱多了不烧手,我又没偷又没抢,有人上赶着用钱砸我,不赖我。
他坐的那位置靠近街角,不远处有个外形十分萌的熊猫造型的垃圾箱。估计是客流量比较大,那些垃圾全都被挤出来堆在地上,堆出了足有小一米的范围。垃圾堆上有许多饮料瓶子,有些半空有些全空。
邵一乾灵机一动,顿时知道怎么填饱肚子了——捡破烂!
这个想法蹦出来的时候,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太没出息了,太窝囊了,说出去都要叫左邻右舍笑上三年五年的,但是……面子算什么呢?面子它不能当饭吃。
更何况,照他目前这副模样,面子那玩意比钱还没有,丢也丢不到哪里。
他就不信城里人没有破烂,只要是个人,他就是个行走的垃圾制造机。往年家里每年一到年底,邵奶奶就会把攒了一年的空瓶子、旧衣服全都收拾到一起,等到巷子里有“收旧品”的喊声后,就全都卖出去。
于是心动不如行动,他就拍拍屁股上的土,开始徒手掏垃圾箱里的塑料瓶和铝制易拉罐。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十分抹不开面子,觉得难为情,但脸皮这种东西,丢个三四回的,人就没多大感觉了。
许多人第一次到小餐馆里做服务员的时候,第一声“您好,欢迎光临”总是喊不出口,但等到真喊习惯了,就能充分发挥自主能动性,把那声“欢迎光临”喊出十好几种不同的叫法来,和邵一乾这个性质差不多。
他不知疲倦地一路看一路掏,等到夜幕将近的时候,他围着寺庙一周,掏遍了所有垃圾箱,捡了足足一百个塑料瓶子。
黄昏时分,寺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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