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炎歪着头看了邵一乾一眼,默默地捏了捏自己手指头,满脑子都是一句话:“我要给他做个标杆,我要对他好。”
偏巧,邵一乾正回头看,跟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一瞬间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那里的内容直白而单纯,裹着抹不开的温情,幽幽地透露出一种……母性光辉,妈妈桑那种。
筒子楼脚底下靠胡同口的地方则支着一顶乞丐帐篷——该帐篷十分地潮流前线,底色是红蓝白竖条纹,其上星罗棋布地分散着几大块奇形怪状的补丁——帐篷下分门别类地对放着拆平的纸箱、踩扁的易拉罐和饮料瓶子、还有摞得整整齐齐的啤酒瓶子,帐篷的脚下就是一俩破破烂烂的三轮车,车厢前置。
在三轮车身上斜靠着一个发黄的纸牌子,上面的字书写得别具一格,但这么好的书法却只能用来写“收破烂”这几个字。
上面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跟他平时打给家里用的电话号码是一样的。
这个摊子,它是邵一乾的!
言炎此人,打小见不得别人受罪,本来就心软得跟块发糕似的,看见打路东头走过一个叫花子乞丐,都得怜悯好些天,一看这场面,登时就心疼得鼻子酸了。他受不了,多看一眼都觉得心里难受,他绞着双手站在原地,眼底就含了一包泪,眼圈下晕染开一层淡淡的粉,却还固执地抿着嘴角,试图把眼泪都憋回心里叫它倒流。
但压根儿也不奏效,只把酒窝抿得越发明显了,眼泪攒得多了,顺着外眼角往下淌,爬过下巴颏,直挺挺砸在地上。
他掩饰性地揉揉鼻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看过来,眼神居然十分无辜:“风好大啊。”
邵一乾:“……”
他囧囧有神地看了看这个稀奇古怪的孩子,不知道他一个走在人生赢家之路上的人有什么好悲从中来的,十分不长眼地取过平时走街串巷用来吆喝的喇叭,打开扩音器,在言炎耳边走了一回外放:“冰箱、彩电、洗衣机、旧电脑、旧空调,收破烂——”
这是业务扩大以后,刘季文给录的完整版,用普通话喊得抑扬顿挫,十分赋有刘季文抠门特色。
言炎哭得别提多丢人了,就站在筒子楼唯一的一条进出通道上,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的也停不下来,给邵一乾都哭傻眼了,他不知所错地矮身坐在一截石墩子上,想当年他耳朵被毒得听不见声音时都没哭得这么凄惨过,这到底是哪根神经抽上了,泪流得这么凶。
没一会儿,门口就有一辆小轿车按喇叭,“哔”的一声——
邵一乾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赶忙来拉他,哭笑不得:“哎哟我的祖宗哎,差不多得了,要丢人咱回到家再丢成不成?”
言炎哭得十分忘我,那心就跟泡在一汪苦海里似的,涩涩地疼,他把脸埋在邵一乾那件淡粉色的t恤上——至于为什么是粉色很好解释,批发市场上这个什么花都没有的t恤最便宜,刚好是粉色的,又刚好邵一乾是个小白脸,穿粉色还不赖——断断续续地控诉:“你太坏了,你说你是个小老板,其实你是个拾破烂的!”
邵一乾恍然大悟,哦,这小子是慈悲心肠作祟,难怪方才那妈妈桑的眼神那么叫人肝颤,敢情这是同情心泛滥。他推了他一把,半是迁就半是玩笑道:“这话说的,真欠呐。拾破烂的怎么不能当老板了?这么说……你打心眼里看不上拾破烂的呗。”
言炎的哭声戛然而止,挂着一脸泪,却跟没事人儿似的认认真真道:“你自己照顾得过来么?我给你打下手行不行?我来帮你啊。”
邵一乾一愣,心口猛地涌上一股格外霸道的暖流,接着抿着嘴乐了,眼睛里碎满了光,不留情面地打击嘲讽道:“就你?细胳膊细腿你能干嘛?好好的学你不上,哭着喊着要跟我捡破烂,嘿,多新鲜。”
言炎十分沮丧地“哦”了一声,对于自己方才的表现有些难为情,一边蹭自己脸一边不甘心地挣扎道:“我给你算账总好吧?你算数那么差。”
邵一乾一巴掌拍他背上,一边想怎么这小子这么爱瞎操心呢,一边君子边动口边动手地推着他上楼:“趁早拉倒,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计算器比你好使多了,留着你的脑子去碾压别人吧。”
楼里比楼外更惨不忍睹,暖气管道、自来水管道,还有各种各样的电线,就那么耀武扬威地盘旋在楼梯里,沿着台阶一阶一阶往上延伸,就连那些破管道上也积了一层灰,好容易有个声控灯,也不知几百年没换过了,灯罩子上积了一层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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