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奶奶一起到火车站送他。我们没有买站台票,在候车室里面坐著随便聊了一会,气氛很轻松,好象只是在排队等著买东西一样。对比旁边的大学新生大包小包全家上阵的那种架势,仇飞仅有两只旅行袋,看起来也没装多少东西,是他两天以前就收拾好的。
过了几十分锺,仇飞要坐的火车到站了。听到广播以後,他站起来,拎著两件轻飘飘的行李跟我们告别。
“奶奶,”仇飞站在奶奶面前,几乎高了两个头,所以得弯著腰讲话,“我不在的时候,您要注意身体,有什麽重活自己不要动手,请人帮一下忙又不怎麽样,下楼要小心,煤气和门都要关好,记住了吗?”
奶奶伸手打了他一下(可惜够不到脑袋,只好敲在肩膀上意思意思),“你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还用得著替我担心?我又没有老糊涂!”
仇飞嘴角弯了一下,站直身体看著我,表情一瞬间变得郑重起来,“小林(他坚持跟著奶奶这麽叫我,经我多次抗议无效也只好作罢,由他去了),请你有空替我照顾一下奶奶,麻烦你了。”
他忽然对著我鞠了一躬。
我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一边,“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这是应该的,你放心好了。”就算是基於最基本的朋友道义我也会这麽做的,何况还是仇飞的奶奶呢?
“奶奶,以後你可就打不著我了,要不要趁现在再打一回?免得将来想起来挂念我。”仇飞转眼间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了。
“你这孩子!”奶奶伸出手看起来还是想敲他,半路上又改变主意了,撩了一下落在眼前的头发。
仇飞看了一下候车室墙上的锺,“时间也差不多了,该走啦!”他说完就提著行李转身走向检票口,好象提著两件玩具一样轻松。
我看著他的背影慢慢向远处移动,越来越模糊,下意识的伸出手来扶著奶奶。
仇飞在将要迈过检票口前的那一刹那忽然扭过头来!
我们的视线就这样不期而遇。中间隔著黑压压的人头涌动。
很多很多年以後,我曾经无数次地问他,那一瞬间在我眼里面究竟看到了什麽?他总是笑著摇摇头,不肯说,怎麽也不肯说。
但是当时,他留给我的是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很短暂,也只有一瞬间,但是我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看到了。
压抑了几十天的情绪因为这一个笑容而消弭的无影无踪。所有的烦恼都不见了。好奇怪。
***
仇飞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以後,我就送奶奶回了家。
以後的日子,我一有时间就去仇飞家里帮奶奶做点什麽──搬搬旧箱子啦,挪动一下家具啦,清扫一下房间啦,和奶奶一起买菜啦,多数时间是陪她聊天,周围的邻居们都和我混熟了,有的人还以为我是他们家亲戚。
连我自己也这麽觉得。
科学家做过一个试验:把四只白老鼠关进两个笼子里面,一个笼子是一公一母,另一个笼子是两只公老鼠,同时用强噪音刺激它们,结果两只公老鼠先死掉了,一公一母两只老鼠活的时间相对就长一些。得出的结论是,有相互的精神支撑面对恶劣的环境能够忍受更长时间,而异性之间相对容易建立起精神依赖的关系。
所以才会有那麽多的人选择结婚。用一纸契约建立起相对稳固的关系,潜意识里面,也不过是想找一个人共同承当未来生活中的种种挫折。有个精神依赖总比没有的好,是吧?
那麽,我的依赖又会在哪里呢?不知道。
一个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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