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临朱戟静
沈氏的后事做的并不隆重。她走的很安静,是一种圆满的安静,以至于活着的人不忍心再去制造什么喧嚷来扰乱她生前留下的安静。然而沈府此时却依旧是不安静的。
宦海浮沉,很多事情都难以预料,哪怕一个人已经被打入死门,仍有可能会一朝名起,比如上现在金陵众人眼中的沈薄南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曾经几乎所有的朝臣都以为沈薄南此生在没有机会站在朝堂之上,然而不到半年之前天家送行让他风风光光的回了洛阳,又让一些人觉得沈薄南似乎还有可能被起用的。毕竟曾经是那样权倾一时的,死而不僵也是应该的,而现在沈薄南又回到了金陵,自然是坐实了这些人的猜测,毕竟为了沈氏回来这样的原因总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所以,沈家现在是被满城权贵打着吊唁沈夫人的名号弄得鸡犬不宁。然而权贵是来了,却没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也没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反倒是遭到了右相沈履端的白眼,于是又不由得担心起来自己的仕途。
权贵们想见到的人此时在御书房。
沈薄南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然而在沈氏没了之后他心中总是有一点微妙的惶恐感,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冲动使得他现在很想看到李垣,或者说他突然有一种会再也找不到这个人的惶恐。明明一直以为自己的生命里已经没有重要的人了,曾经痴心深爱的人死在了刀光剑影里,而誓死追随了君王也在经年累月的征伐中积劳成疾溘然长辞,而他少年失怙,因此将亲缘看的很淡,似乎他的人生中已经不存在任何一个值得他上心的人了,或者说他感觉到自己生命中的都已经慢慢离开,剩下的之后他孤身一人。
或者说他生命中还有一个人的存在,李垣。他并没有将李垣纳入到自己生命里,然而在经年的纠缠中他似乎有必要承认自己真的习惯了他的深情,以至于现在竟然有了失去的惶恐。所以他进宫请见。
毫无疑问李垣不会拒绝他的请见,甚至李垣当时觉得这像是一场梦一样的美好,然而当沈薄南走进了御书房行过礼站在李垣面前的时候,沈薄南却发现自己如同当时站在沈氏的床前一样,想要说一点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应李垣的深情,然而他有迫切的想说一些什么,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深情。这是一种微妙的处境,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决定并不正确但是他又觉得这样做是可以的,因此他只是站在李垣的面前一言不发,任凭他刚进到书房里的那种拿着隐忍的雀跃慢慢黯淡了下去,变成了凝滞的压抑的沉默。
或许这样的沉默也不错,沈薄南如是想。
终于,李垣开了口:“听说沈氏走了。”
“是。”
似乎是一点火光点起,然而沈薄南又将这火光掐灭在沉默中,他并不擅长和李垣相处,尤其是在他连自己的想法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他甚至有点恐惧和李垣正面相对。饶是他是再怎样冷漠的一个人他也知道自己亏欠李垣良多,可是他不想偿还,更不想终止这样的亏欠。
但是李垣想要一个答案,他不知道沈薄南这次回来没什么会主动见他,尽管他刚刚得知沈薄南来见自己的时候是欢喜的,然而现在他却变成了不安,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确定自己会等到什么不想面对的场面,所以他不能忍受现在的压抑,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勇气问沈薄南:“听说沈氏当年是想嫁给你的”。
“是。”
李垣有些脱力,沈薄南的反应太过平静,以至于他开始回忆到底是沈薄南想要见自己还是自己强迫沈薄南站在这里的,然而就在他已经临近失去理智的边缘的时候,沈薄南说:“当年沈氏想要嫁给我,她说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在洛阳,然而我已经不记得了,谁会记得在街上没有回头的一次错肩呢。我不会娶她,但我没想到他疯狂到嫁给了我的大哥。我记得她出嫁之前看着我说我大哥与我长得很像,我依稀能想起来她当时眼中那种丑陋的疯狂,然后就在几天前,她说她要见我,他的儿子胁迫我回来,我站在她的床前,看到她很浅的笑了一下,突然间就很难受”。
沈薄南的目光看向御书房的角落,神情很恍惚,他也许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没有人能体会沈氏谢世对他的影响,李垣看着他,脑中掠过了很多种想法,他甚至有拥抱沈薄南的冲动,然而他只是坐在桌子后面,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他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看见沈薄南看向了自己,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他甚至看见了沈薄南冲自己笑了一下,然而没有等他看清,就听见沈薄南说:“臣告退”。然后便看到沈薄南罔顾礼节的转身离开。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看着沈薄南的背影,牵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他听见自己小声说:是啊,她爱你,这本是与你无关的事情,是她强行把你扯到里面,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然而沈薄南已经跨出了幽暗的御书房,永远不会听到他更小声的自语:是啊,我爱你,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窗外看向御书房,或许能看见天子坐在书案后面,两行眼泪淌过脸颊落在桌子上,然而他却艰难的笑着。
☆、陈叹终永夕
沈薄南并不想在金陵停留太久,但是他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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