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花娘被我带回了叶家的废墟。也不知当年那场火是怎样的惨烈,竟然过去二十多年后还是荒草不生满目疮痍。这辈子第一次挖坑,好不狼狈,却也在喘气的间隙里忍不住地笑。二十年前我被埋进了地里,现在,倒要再来挖一次好埋葬我母亲。
命运,果然是个表子。
填平最后一铲土,已经是午夜了。四周静得像是身处炼狱,眼里什么都看不到。前任车主大概是个老烟鬼,车子里留下了许多的烟头。鬼使神差地捡了个烟头点来抽,除了辛辣还是辛辣,我闹不明白,这么难抽的东西怎么还会有人喜欢?
就像当年问大花为什么要把自己喝成酒桶样。
我记得,大花好像很纠结地盯着酒杯老半天,最后才下了决心告诉我答案。
他说,因为难喝。
真是个富有哲理的回答。
可是那回答又狗血地映照了现实。
当你难过到天塌地陷时,再加一点痛苦,就是希望。
我没有希望,但是我有了必须要结束的东西。
命运,bitch,到了该结束她的时候了。
☆、三十九
下雪了。
其实小时候我还是蛮喜欢下雪天的。白花花的雪沫子,怎么看都想咬上口尝一尝。只是等到曾经的大宅里雪成红色后,就开始抗拒那玩意了。
下雪天,是要流血的天气。
我也没想到,会在下雪天里再度踏上那家这幢死都不想再来一次的房子。其实也不是非要来不可,并没有那种没得选之类的屁话。花娘没了,我跟大花从此浪迹天涯大不了一辈子不回国就是。回来,不过是自己逼自己。
我乐意,谁也管不着。
这次回来,倒是没想着刻意隐蔽身形。虽然不是大摇大摆进的宅,但至少没再东躲一下西躲一下的。结果?一大帮子守门的其实是睁眼瞎来的吧?居然就让我那么痛快地进了房。
真是连老天都帮我。
那家宅大房间多,实在懒得挨个房间去找那时的人影,可以不能放肆到叉腰站天井里扯着嗓子喊他出来不是?心里念叨着麻烦,脚下却鬼使神差地直奔那间我留宿过的房间。
那不是他的房间,我很确信。就像第一眼瞧见那房间就知道他是特意为我准备的一样,现在,我照样确信,他就在那房间里,等着我,如同他调开了所有守卫好让我轻松进门一样。
我了解他,比他了解我,还要深。从很多年前开始,就这样。
这次,我同样没猜错。
那时在等我,就在那个让人觉得异常温暖的房间里。推开门的瞬间,因着同样大开的窗,让房间里生了风,暖融融的窗帘瞬间呼啸而起,连带着刮落了桌上纸张无数。
纷飞的窗帘后,是倚窗而立的那时,衣着单薄,眼神悲哀。
有那么一会,我其实很想笑。这种场景,实在像极好莱坞枪战片里最后决一死战的对手,视觉冲击力什么的相当的有搞头。
可是,笑不出来。现实是现实,如果变得像电影脚本一般,那才真正变成了闹剧一场。
“花娘死了。”
那时用陈述句陈述了现在的事实。
我也乐,嘴咧到极限。
“那枪不算太准,还让她有时间说完遗言交代完后事的。下次要再举枪,记得打准些。”
“修砚,那一枪,不是我开的。”
我摆手,表示不想再探讨谁开枪谁枪法烂之类的无聊话题。
“过去的就不用提了,我们来解决现在的。”
“现在的?”那时微微歪了头,笑得有些干。“修砚,是想要杀我吗?”
“我说是,你能乖乖站那里不动吗?”
如果是,我会非常开心并且感激不尽的。
他居然真就给我站那儿不动了。
“好。”
哈,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不会动手。
扑上去时,我脑子里其实是空的。四九城的冬天,向来冷得让人崩溃。手冻麻了,僵掉了,但那不妨碍我将匕首准确戳进他胸口。稳稳地戳进去,一点都没留情面。
那时皱了皱眉,没动没躲,也没开口喊声疼。
“这一刀,是替花娘还的。”
拔刀出来,一点犹豫都没有,第二刀,相同的地方,继续没留情面。
“这一刀,是替大花还的。”
“傻孩子,哭什么?切水果的刀子又没法杀死我,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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