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是如今方才明白原因为何。
任何一个散了功力又横遭背叛的人,只要尚存理智都不会轻举妄动,江湖那么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有些时候没有动作,对于别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动作。显然,菖蒲宫多年在江湖上树立的威严足够支撑它屹立不倒,因为目前为止私下结流要围剿菖蒲宫的不外乎一些乌杂之辈,不足上心,最富有的四大世家未曾表态,现任武林盟主西亭越也不曾流露出具体异向,便是说有些头脑的人还在静待艳殇的反映,一旦确认他有所行动,天下人的矛头就会在瞬间直指他季太初,得到他就是得到了艳殇的臣服,得到他,就等于得到了菖蒲录……
——那么,艳殇不肯动作,竟然是在保护他吗?太初心中一恸。
“你会担心他麽……”一只手温柔的抚摸上他的脖颈,慈爱的手法,温情默默,太初望着季墨白微微怔住:“什么?”季墨白但望不语,眸如团墨漆黑浩淼,深渊般不可琢磨,嘴角笑意微微苦涩,垂了眸,鼻端下方秀气的美人痣随着笑痕微微漾起,有种奇异的瑰色,轻声说:“小初,你比爹冷血。这是幸,也是哀……”
每一个人,无论是谁,生存于世都有着心动的权力,不过是有些人对于爱欲物欲过分的追逐导致其方向迷失,能洗尽铅华修成正果之人多么不易,而身为同性产生悖德逆市之情,若想生出并蒂之果,则更是难上青天。不同于季墨白的心慈手软,季太初的目标一路明确,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会适当的改换方式以便让自己更舒服的活着,他不足够强硬,也不足够的温婉,但正是这一种柔韧有致的刚性才可怕,刚则易折,柔而常弯,刚柔并济的态度最难把握,可是有这么一种人,他天生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在艳汤馆混迹生存,有尺度的fēng_liú,保存了口碑又赢得了势力;与唐门里最难亲近的唐七少交好,竟然还能从他身上捞到七十二路点穴大发,虽是皮毛,却也看的出他敏慧异常;曾心仪于“桃九苏”,却牢牢控制着自己的感情血脉,不让其流俗;被艳殇软禁凌-虐对待,面对刚强会适当的示弱,分寸拿捏的好就是柔,拿捏不好才是娇;继而是真相的揭密,环雅等同于凤淮恙,可以说带给他的惊讶远远少于失望,他给了那人最后一次机会,却终于还是让彼此错过,然而对他来讲,错过一次就是错过了一辈子,决绝;赢得艳殇的信任与放松,与其说是被胁持不如说是乘了顺风逃离龙潭虎穴,凤淮恙恰好是助了他一臂之力,以为可以再续前缘,得到的却是季太初毫不迟疑的撤离,稳准狠,干脆利索,这种与生俱来的冷漠是季墨白所欠缺的,所以注定了季太初要比他冷血……
“我不过是更爱自己一点。”太初淡淡的说,转身离去。这个世界已经足够残酷,为何还要给别人凭多借口理由来伤害自己,不爱,就没有弱点,爱自己多一些,软肋才能不被人察觉。他季太初向来如此,从未因谁改变过。
季墨白回忆青年与他对峙的那一个眼神,清冷漠然,毫不掩饰的脆利,眼尾勾着的倨傲不动声色,却遮不住嘴角似笑非笑的美丽。这是他的儿子季太初,一个与他有着截然不同性格的青年,他们的容貌也不过是两分像,但他确确实实是他的父亲,毫不掺假……
季墨白阖上眼,天际传来青鸟翅膀扑簌的声音,像一首盘旋的歌。再睁开眼,一只信鸟正停在他肩头勤奋的啄理着自己的羽毛,修长的指取下它足踝处系着的布条,涔涔墨迹布满的一行字:八月十五,洞庭西湖。捏着布绸的指尖微微一滞,季墨白眸子里有一星焰火跳闪,旋即顿灭。攒进手心微微施力,碎裂成尘的绸布随风消逝在五指间。年近四十的男人面无表情望着远方:“吩咐下去,即刻动身前往西湖左畔洞庭世家……”
“有故人候。”
39 群雄聚首
烈日当空,关道上一驾靛青梨花垂帘的四驾马车正平稳的疾驰,道旁绿柳斜垂慵态毕露,蝉鸣声声,白马挥汗如雨的撒蹄狂奔。镂花小窗吱呀一声半是掩开,透出车内昏昏欲睡的人影,雪白的杭州冰丝濡衫,衣襟下摆描着大片大片盛放的水芙蓉栩栩如生。轻薄的袖管滑到肘弯处,露出那人一小截白净手臂,慵懒的垂在案沿处,腕骨轻薄,指尖绯白。
“少主,啊……”少女之一钥红殊媚眼如丝,香酥指尖优美挟着一颗晶莹的紫葡萄,正亲切的递到一旁半眯着眼无精打采的青年嘴边。青年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百无聊赖的把葡萄吞进嘴里嚼了两嚼,又“噗”的一声吐掉皮子和核,收回搭在桌沿上的手臂重新支起鬓角,呻吟了一声:“好热啊……”“少主再撑会儿,再赶约摸两个时辰的路就能歇息了。”叶沽赏挑起幔帘道,一手持着缰绳又奋力一甩,“驾!”“还要两个时辰?”季太初挠着案子满脸怨念,“不是说要去西湖麽,怎么只有你们两个陪着我,我爹呢?”“主子爷……”红殊正要说什么,却被沽赏突然插话进来:“主子爷还有事未交待完,要我们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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