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和我出生在法国的乡村。我们的父亲拥有一座葡萄酒庄园,那为我们家带来稳定的金钱,还有地位。25岁的时候,我拥有了自己的未婚妻,让依然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们的生活安逸,唯一的烦恼也许只是让的婚事,还有庄园的继承。但是25岁以後,我和让的生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某一天,让感染了肺病。现在很少有人类会因为肺病而死亡,但在当时那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很快死神就来到了他的床头。在我们绝望的时候,一个吸血鬼找上门来了,当著我们的面把他带走了。那时候法国正处在谈巫术色变的情况下,我们全家都为那个吸血鬼的出现感到惊恐。
“更令我们想不到的是,几年後的一个晚上,让居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他承认他已经被转化为一个吸血鬼。父亲知道以後非常厌恶,他再也不承认那是他的儿子,不顾我的劝说,把他赶出了庄园。我知道我没法像父亲那样无情。我背著父亲偷偷出去寻找他,但是没有找到。当我回到房里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就坐在那里等著我。他抱著我请求我的原谅,为他贪恋永恒的生命。
“我原谅了他。从小不管他做错了什麽,我都会原谅他。我告诉他我希望他能偶尔回来看看,不管他变成什麽样他都是我的弟弟。他像从前那样亲昵地叫我比尔,说他需要一点纪念。他让我给他找来剪刀,把我的头发修剪到和他一样长。做完这些,然後……他就咬住了我的脖子。”
威廉平静地说著过去的事。他听上去沈稳而理智,并没有因为过去的任何事而记恨谁。马修想,毕竟已经过去了五百年。对在人界生存的物种来说,五百年非常的漫长,足以忘记仇恨。
马修,“他转化了你?”
威廉,“是的。让是一个难以忍受寂寞的人,他与他的初拥者分手後回到了家里,只是为了把我变成他的同伴。他不想一个人留在深渊里徘徊。他一边吸干我的血一边告诉我这些,他哭了,恳求我接受他。我很愤怒,非常的绝望。但最後……如你所见,我接受了他的血。为此我付出了代价。我抛下我的未婚妻,离开我的父母和庄园。除了他以外,我什麽都没有了。他毁了我的生活。
“那之後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陷在绝望中,不和他说话,也拒绝进食,身体一天天变得干瘪。最终,他把自己的手腕咬破,塞到我的面前。我再也没办法抑制身体里的饮血冲动,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觉我差点把他吸干了。看到我傻眼地看著他,他还对著我笑。那之後,我原谅了他。”
马修仔细地听著威廉的描述,在心中构建让的性格画像,但是并没有在其中找到让的抑郁症诱因。他插话说,“你什麽时候发现他有抑郁的倾向?”
“很早。大约两三百年前。”威廉说,“我们虽然是同胞兄弟,但是性格迥然不同。让活泼外向,喜爱社交。我虽然喜欢安静,但总是迁就他。他不断地结交新的人类朋友,而我……”威廉停顿了一下,说,“而我负责杀死他的朋友们,在让察觉他们变老之前。一开始他对我大发脾气,甚至发誓说永远也不想见到我。但我们始终是兄弟,他最终意识到我对他而言更为重要。他没有办法阻止我,只能试著改变心态,彻底地把人类朋友当做玩物。然而,因为我杀死了太多人,我们不得不一再搬家。他告诉我这样会为我们带来麻烦,但我不想让他意识到老去这件事,我害怕他对这永恒的生命感到厌倦……”
威廉的话引起了他一些痛苦的回忆,他抬起手扶住自己的眉毛,低声说,“不……不对……我早该察觉到……感到厌倦的是他自己……”
听到威廉的最後一句话,马修微微皱起了眉头,默默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注意到威廉的身体语言,发现他在为什麽而感到内疚。他察觉到威廉的话里有些模糊不清的部分,但是还没等他去弄明白,他们已经到达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座悬崖下。
威廉与马修同时停下脚步,仰著头往悬崖上看。远远地,他们看到一个男人安静地坐在悬崖上,沐浴在温柔的星光里。
“该死……他为什麽一定要这样做……”威廉带著哭腔自言自语地说,“他也许从来没有原谅过我……”
马修看著陷入痛苦的威廉,脱口而出,“你没有说实话,对吗,威廉?”
威廉没有回答,马修继续猜测道,“你刚才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是你口中的让是你自己,而你口中的‘我’是你的哥哥,让,对吗?”
威廉沈默了许久,哑著嗓子轻声承认道,“是的……”
马修没想到真的被自己说中,微微抬起眉毛,问,“那麽,那天第一次出现在图书馆里,来寻求帮助的人是谁?”
威廉,“那是让,我的哥哥。”
马修,“半夜袭击我们的人呢?”
威廉,“你想的没错……那是我。”
马修终於明白了威廉身上的违和感是什麽,奇怪地问,“为什麽一开始不说实话?”
威廉苦涩地说,“面对企图伤害你的人,你还可能听他说那麽多吗?”
马修,“当然。你在小看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来到悬崖上时──事实上只有马修气喘吁吁──夜已经深了。他们在距离悬崖边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让正独自坐在悬崖边,他的双腿悬空,脚下是几百米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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