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总算得以对视,高盖仔细地从他的眼睛里想要找到些什么,却一无所获,一刻又听他笑,眉眼却还是平静得出奇。
“若孤是大将军,高将军怎么会受此委屈?”
高盖心下一沉,腰间又蓦地空了似的,剑刃磕着鞘被□□,划开夜色与冷风竖在眼前,仔细看,竟如一面镜子,正能够映出人半边的面目。
“将军此剑,吹毛断金,照人如镜,只是……乍一看来,就知封存许久,未免太过可惜。”慕容冲手握着剑柄,垂眼找准了鞘口,渐渐地归合进去:“欲要成事,只在当下了,如若错失良机,只怕机不再来。”
高盖去看他的手,过于苍白的皮肉夹着纤瘦的骨头,关节的方位有一层浅薄的红,指尖更长,却攥起来。
“还望将军替孤向宿勤将军——陪个不是。”
幼容把猎来的兔子剥了皮,灰色的皮毛一侧血淋淋的,一侧却很干净,她嘴里咬着粗线,穿过针去,开始琢磨着怎么在慕容冲的披风上做个毛领子。
她把兔子肉架到火上去烤,一会儿就有了香气,她把新做的香囊挂到榻头上,掀开帐子想要把韩延和慕容永一并叫进来。
她的身子已经有些重了,虽还未能使人看出来,走几步路却必须要扶着腰了,她伸出头去,却找不见他们二人,索性披件衣服就走了出去。
“明日?”
高盖剧烈地咳嗽起来,宿勤崇低下头去,二人并着肩,甲衣难免磕碰,二人不再说话,一直到了马厩。
“明日夜里。”高盖重复了一遍。
“那中山王怎么说?”
“中山王尚不知晓。”
宿勤崇犹豫地看向马厩子里脑袋埋在马槽子里的赤烈:“那……是不打算叫他知晓?还是——”
高盖摇摇头。
“若是事成了,怕还有后患的。”宿勤崇说:“慕容觊不说,段随也算得上大将军的心腹,如若不一并除了,日后怎么办?”
赤烈仰起头,打了声响鼻。
高盖有所怀疑地打量赤烈,半晌才说,“这都是今后中山王要操心的事了。”
宿勤崇点头,二人的靴子都踩着地发出声响,很快又消遁了。幼容一手捉着赤烈的马尾巴,她面色苍白,到这时了才总算得以闭上眼睛,渐慢地松懈下来。
慕容泓仍旧端着油灯,手掌按住“邺城”,很仔细地摩挲着,他的眼睛有如细长的河流,从周遭层层高拔的山脉里流淌出来。
慕容冲从外掀开帐子的时候的时候,他的手正堪堪地收回来,他转过身,见他朝地上扔下一匹幼鹿,仔细看,猎物为一箭贯穿了胸腹,已是死物了,却还淌着血。
“今日帐外很静。”
慕容泓打开一只坛子,烈酒的醇香冒出来,在鼻子尖盘桓,盘桓了很久,又弥漫到角落里,他摆了三只碗,都倒满了酒,慕容冲从门帐的缝隙看帐外凉透的夜色悄莫的钻进来,搓着手掌凑到篝火前去:“是不是天冷了,都躲进被子里去了?”
“天冷了,就要下雪了。”慕容泓回答道:“你和道翔,都喜欢下雪。”
“是我喜欢下雪。”慕容冲说话轻飘飘的,像游走的魂灵:“他喜欢我。”
慕容泓觉得,定是有一口气闷在在胸前,才使他不得已喘息的,他端起一只碗,才到了嘴边想要饮尽,却被慕容冲捉住了腕子。
“七哥,你等等。”慕容冲说。
慕容泓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这酒烈不烈?”慕容冲垂下眼去,慕容泓便看不见他眼睛里的自己了,他慢慢地也端起碗来,兴许是不太会饮酒,故而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就蹙起了眉头。
“真辣。”
慕容泓忍不住笑了,他失神地去看墙上的绘图,目光定在一个方位,就怎么也移不开了:“凤皇,你记不记得,年夜里我们偷了叔公送给皇帝的酒,说好了,谁能喝下一碗,就能知道任谁的一个秘密。”
慕容冲点点头,语气里也辨不得情绪:“记得,我喝了一碗,你却耍赖,说君子坦荡荡,哪有什么秘密。”
慕容泓也不说话,仰着头喝干了一碗。
慕容冲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二人的眸子对上,都忍不住笑了。
慕容冲坐直了,想了想才说:“其实,小武是我自己摔死的,因为当年听宫里的太监说,乌龟的甲碎了,就会自己爬出来。”
慕容泓哽住,舌头底下泛苦,又冲上一股辛辣,他和着口水咽下去,还是笑了。
慕容冲也笑了,两人相对在笑,笑到最后,也不知是为何而笑了。
慕容泓一边摇头,一边用手去擦眼角的泪,他又为自己倾满一碗,饮下去的时候又听慕容冲在笑,忍不住要跟着他笑,凉凉的酒液就淋在脖子上,呛着了嗓子,接连地咳嗽了几声。
“你每次跟我过不去,我就想——等到夜里,若有道雷能劈死你,我宁愿少活十年。”慕容冲盯着碗里的酒:“可是,等晚上灯熄了,躺在榻上,总后悔,就闭上眼想着如果明天还能见你好好活着,我愿再少活十年。”
慕容泓从舌尖尝到一丝酸味,一直弥散到鼻腔里,又冲到眼睛里去。
慕容冲替他倒酒:“你接着喝,我还没说完呢。”
慕容泓觉得他像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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