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北京城中却是通不得消息,城中如何亦不得而知,约莫是已戒严了,又听闻奉天那头的军队前日有了异动,严靖和更加不敢耽搁,只待军饷诸事筹备好,便要出发。
年底之前,到底是出兵了。
徐景同初次随军,自是生怕出了什麽乱子,成日小心谨慎,竭力服侍大帅。
出了湖北地界,随时可能交战,严靖和急於赶路,原本最是挑剔的人,也逐渐变得不甚讲究,经常拿个白面馒头果腹,又与傅师长等人议论军务,竟是个废寝忘食的作派,好好的俊俏公子,亦多了几分沧桑,因经常皱眉,连眉心都多了几道刻痕似的,戾气愈发重了。
这一晚,他们在某个偏僻的县城驻扎。因军队人多势众,又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只恐惊扰了百姓,因而不便入城,严靖和便令他们扎营於城外,全权由傅师长指挥,自己带著徐景同与一队亲兵,入城过夜。
徐景同自然知晓,傅公子、周参谋长,以及那位新夫人都尚在北京城中,又不得消息,严靖和紧张自是正理,愈发不敢劝解,只趁了严靖和同几个参谋与军需处处长议事时,令勤务兵上街买了只老母鸡,熬了锅汤,让严靖和充作宵夜。
虽严靖和不挑剔自是一桩好事,也省了他的麻烦,但瞧著那人眼底多出的一圈青痕,以及日渐憔悴的形容,徐景同到底有些不忍,也说不出那究竟是为什麽;严靖和明明是大帅,是主子,绝不会有需要他可怜的地方,但徐景同偏偏就是放不下心。
「大帅,夜深了,可要用些宵夜……」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别忙了。」严靖和正盯著案上地图看,若有所思,连头也不曾回,心不在焉道:「你自去歇下,明早还得赶路。」
徐景同不敢辩驳,便将汤水放到一旁,接著离开了。
虽是行军途中,但无论如何都不好委屈了大帅,又出於防患未然的隐忧,直接包下了整间旅店,外头自有一队亲兵轮值守夜,安全上无虞,因此徐景同倒也放松了些。因严靖和只要他近身服侍,徐景同便先到了旅店房间内,让人把被褥换上新的,又一一查验过茶水及房内其他物事,方才放心。
又想起,如今是冬天,夜里最是寒冷,赶紧让人去寻了汤婆子来,灌上热水,把冰凉的被褥暖上一暖,也省得严靖和入睡时凉著了。徐景同忙活了一阵子,又将行李理了一理,便直接吩咐勤务兵备好热水,以便大帅沐浴。
待他自己也沐浴过後,又不知隔了多久,严靖和才回了房间,徐景同赶紧道:「大帅可要沐浴?已备好热水了。」
严靖和一脸倦意,似乎迟疑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听得他应允,徐景同赶忙让人将澡盆与热水抬了进来,供他沐浴。此处旅店虽有锅炉房及浴间,但却是个让旅客使用的公共浴室,眼下虽包下了旅店,也不知那里究竟有些什麽人进去过,想来严靖和不会喜欢,於是徐景同自作主张,让人借了个木头澡盆,便让大帅在房内洗澡了。
严靖和浸在热水中,似在闭目养神,徐景同便也不说话,自拿了巾怕,就著热水静静地替主子擦拭背脊,小心地清洗那人的身躯。房内因热水而雾气氤氲,过了一会,待水凉了些,水雾倒是略微散了。
沉默良久,严靖和突然开口道:「怕麽?」
徐景同一时没能明白过来,却是愣住了,「少爷是说……」
「你此行,是第一次随军罢。」严靖和背对著他,也不知此刻是什麽神情,嗓音却沉沉的,「不怕麽?上回攻打段芝泉,光是我身旁的人就死了十几个,这还不算军中兵卒。」
「自然不是不怕。」徐景同没有多想,老老实实答道:「但下官跟在少爷身边,便没什麽可怕的。只要少爷在,下官便性命无忧。若是少爷兵败,下官便也只得一个死字,不过如此。」
「开战前夕,你倒是个胆子大的,竟敢说这些触楣头的话……」严靖和笑了起来。
「下官不敢。」徐景同心中一惊,慌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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