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略随商华令登了岸,又与王妃、傅天浪闲话一会儿,便各自回府了。且说傅天浪满以为今日相见必遭尊妃教训,令他远离玉郡王,谁知尊妃却只字不提,还如从前一样和气,又问傅天浪近来身体如何、吃饭如何,傅天浪恭敬答了。尊妃又笑道:“我只仍拿你当从前一样看的,你也别拘着。要吃什么、喝什么,说一声就是了。”傅天浪点头不语。尊妃又道:“玉儿成婚,听说你们兄弟备了厚礼,多谢费心。”傅天浪忙道:“不敢。”尊妃又道:“你身上不好,礼到了人不来也无妨。”傅天浪便暗道:“难道单为这事约我出来?”到底不像,却也不敢细问。
既然回府了,傅天浪又打量傅天略似是满腹心事,便问道:“你说今日尊王妃相约是什么来头?”傅天略但笑道:“大概就是别叫你多心罢。这是王妃温柔体贴之处,你还不知道?”傅天浪点头不语。
傅天略心里为自己难为,且又为母亲心伤,加之身上不好,便也不防头,露出愁容。傅天浪又打量了傅天略,忙道:“哎,怎么这样流汗起来?”傅天略刚入沉思,被这么一说方觉冷汗冒了一头,忙取了方帕拭擦,又笑道:“想必是风寒药发了,冒汗就好了。”傅天浪放下心来,却道:“也是,前两日听说你扑了风,今日本不应随我出游的。”傅天略笑道:“那里这样娇贵起来了!当初流离的时候,死了还得站起来呢!”傅天浪听了,却颇为伤心,原当年流离散乱,傅天略年幼在冬日里扑了风,险些死去,凭着一股子韧劲活了下来。虽现看着傅天略身体康健,但总怕当年落下病根,年老体弱时显露也未可知。说着,傅天略起身告辞,从阁楼上下来,银山本与下人们在楼下吹着春风吃着果子,见天略下楼了,忙站起来迎他。
傅天略又问道:“这天我出门,可有什么事没有?”银山说道:“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药房那里说紫团参买不来了。”傅天略愕然道:“怎么就买不来了?”银山便道:“也就得了一斤,平日里头原能买到的,说是大多被商华令买去了。再有的,也是别的人家要了,咱们是不能争的。便除这一斤之外,那些次品,买了也白化银子。所以这好药不比从前,是有钱也没处买去。”傅天略笑道:“一斤也够吃好久了,愁什么!”银山却道:“哪够呢?昨儿大夫给二爷开的方子,每天要一两的,老爷平日吃汤药也离不开参。”傅天略却道:“我已好了,不必吃参,再找个大夫来,另开一个方子便是。余下的只给兄长配了他日常汤药即可。”
回了屋里,银山忙让请了大夫,细细给傅天略看了。大夫又要说话,傅天略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不必同我背医书,听了什么又‘邪不胜正’‘血不归经’这些怪字怪句,不过风寒咳疾,你开个方子,不要再整什么贵价名方,只要能治病就好,打量我不知道你们和药店那点生意?”那大夫听了傅天略这么一番硬话,腹中纵有千句劝的,如今一句也无了,只道:“既然如此,我便开个汤剂给公子发散发散便是。”
晚上傅天略吃过药了,便觉得昏昏沉沉,和衣躺着,只在烛光摇曳间,见得一个青衣妇人伏在地上,哀泣不已。傅天略问道:“你是谁呢?”那妇人抬头起来,却是安氏满面血泪,惨不忍睹。傅天略急得心口一阵剧痛,眼前顿时清明起来,睁眼室内空无一人,只是做梦罢了。但心口仍闷闷的绞痛着,外头仍有低低的呜咽声。傅天略拉好衣服,从内室出去,见银山也已醒了,爬起来问道:“怎么了?”傅天略却问:“是谁在哭?”银山忙说:“不长眼的东西,大半夜的竟到主子门前哭丧去了?主人莫恼,我且去打发她!”若在平日,傅天略必然是这一番言谈,但今日却心慈手软起来,说道:“我听她似有压低哭音的,但悲不自胜,怕有什么隐情,且引她见我。”银山听天略这样说,也十分吃惊,却仍答应着去了,半天引来了一个穿粗麻衣的妇人,想必是粗使的。那妇人跪在地上,求道:“奴原以为蹲在外头墙角,并不知是与二爷卧室相近的,扰了二爷之梦,实在万死难恕。求二爷宽宏,不以奴为意。”天略听她说话和一般粗使仆妇不同,打量一下她的眉眼,说道:“你是杏子妈妈?”这妇人闻言颇为惊讶,又点头道:“二爷真怜老恤下,还能认得婢子。”天略见她本应是诰命夫人,如今却憔悴支离,身上穿戴破旧,且也是绑腿、内袖露出一截遮掩伤口的打扮,又有刚才之梦,使天略思母之念大增,不觉对杏子妈妈眉目柔和起来,又让银山请她坐下。银山见二爷如此,吓得很慌,以为他病糊涂了,转念又想:“难道二爷竟未放弃让杏子为倡伎的念头,要对杏子母亲使什么计?”反正总想不到二爷要真心做好事的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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