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臣交际广阔,又顶着将军府的名号,各家无不奉为上宾。原先还想着无聊时再去照镜坊走走,一连数日应酬,也就渐渐淡忘了。
“哈哈哈哈哈,温少,承让!又是小弟赢了……哈哈哈哈……”对面那位肥头大耳的银楼少东笑得红光满面,一脸的油脂刮下来足足能省一月的灯油。
楼下忽而一阵嘈杂,貌似又有人输得家财散尽,哭声笑声混合着赌坊保镖的骂娘声与喝斥声,一时间乒乓乱响,乱成一团。身畔的美姬“啊呀——”一声娇呼,软绵绵地倒进温雅臣怀里:“吓死奴家了。”美目盈盈,说不尽的楚楚可人。
温雅臣喝得半醉,星眼朦胧里瞧见她腮边被酒气熏糊的半边残妆。连日欢纵,夜夜笙歌,日复一日消遣,蓦然间一阵疲惫袭上心头。
环顾四周,不论是身边笑语连天的朋友抑或窗外亮如白昼的琉璃灯一昔间皆不复趣味。看他们一个个借着酒劲群魔乱舞,温雅臣不觉有趣,反而没来由烦腻起来。
太吵。
无楼外尖细的歌声,楼里推牌九的杂声,醉鬼的胡言乱语,赌徒的赌咒发誓,混作一团尽数灌进耳朵里,听不见半分趣味,只有“嗡嗡”一片噪音,震得脑中乱哄哄昏沉沉眼花缭乱。及至明日一早也甩脱不了的乏味枯燥。
在外如此,在家亦如是。将军府里的姨娘们成天计较着那些微不足道的琐事,她比我多一个戒指,头上少一根时新的珠钗……闹闹哄哄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娘亲总把自己关在佛堂里,见了他也不外乎反复唠叨着那几句要学好要上进要讨好你爹的陈词滥调。就连难得回娘家一趟的大姐见了他也总是蹙着眉头满脸忧色,将军府将来是要交给你的呀……爱交不交,你们倒是把它交给别人呐!
“哎,温少,怎么了?还想去哪儿?新开的那家天仙阁如何?”见他霍然起身,众人俱是一怔。
“困了,我先走一步。”敷衍地抬手挥了挥,温雅臣毫无留恋,扭头离去。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夜风还带着些许冬末的凉意,吹起了绣阁上高挂的宫灯,也将花娘的裙摆翩翩吹起,珠片绣作的彩蝶逐着五色丝线描绘的牡丹款款飞舞,看红了楼下书生白`皙斯文的脸。
随着人潮漫无目的地游走,行到一个僻静处,人流都散了,独留他一个站在原地,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身边的小厮忍不住小心开口:“少爷,您想去哪儿?回府吧。上回您在这儿走丢了,小的差点被大管家扒皮。”
温雅臣闻声回头,不禁愣住。前方巷陌纵横,家家院墙高耸。原来迷迷糊糊地,居然又走到了照镜坊。
既然来了……早已被遗忘的清净小院与窗见沁人的绿色蓦然跃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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