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谨的脸色很难看,相比之下,柏轩悠然得多。他拍拍烧纸烧得满是灰的手,神情微妙的望着帐房道:“怎么不往下读了?”
帐房这才回过神来,他跟着老庄主多年,认得那确是庄主的笔迹。老帐房对于这两位少爷其实都没多大好感,如果非要从中选一个做下任庄主,他自然愿意听老爷的。
“翠柏山庄传于二子柏轩,以白山千翠芙蓉佩为信物。柏寒松于七月二十九。”
帐房语毕,全场哗然。早有耳闻和亲见变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的,况且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几乎没有任何前兆。
不知堂下谁喊了一句:“那玉佩呢!”
帐房这才发现信封中还有第二张纸,连忙抽出。狂草般显然不是老爷的字迹,他辨识了许久才磕磕巴巴的念道:“玉佩、玉佩就在……帐房身上?!”
老帐房傻了,下意识的就在自己身上胡乱去摸。
很快,那东西就被帐房从后腰带里摸了出来。由于老帐房先摸到的是玉佩穗子,因此玉佩是被倒着提溜出来的。纵然如此,嫩粉色的荧光还是照亮了整个灵堂,于众人眼中,似比大厅中熊熊燃烧的几十根蜡烛还要亮。
第7章 白山千翠芙蓉佩(七)
一夕之间,山庄易主。这样说似乎也并不准确,因为山庄原本还未到柏谨的手里。
柏轩漫不经心的为柏老庄主烧完最后的纸钱,神色自若的起身过来将帐房手中的玉佩取走,然后提着那细细的红绳一下下的轻轻晃着,嘴角慢慢的,勾起抹心满意足的笑。
“诸位今日在场的江湖朋友都算鉴证人,承蒙父亲错爱将山庄交与我打理,但柏轩初出江湖历练甚少,今后有什么做得不对不妥的地方还望同道前辈们批评指正。在下这厢先行道谢,也希望翠柏山庄能像家父在世时,为武林的繁荣贡献一份力量。”
柏轩的声音不高不低,字正腔圆分寸拿捏的刚刚好,多一分则狂妄,少一则怯懦。可配上那绝顶的美艳容貌,映在老白眼里则不那么顺溜了。
就像言是非说的,看人不看脸,看眼。说实话,柏轩已经表现出了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但那眼还是隐约泄露了他的心情。狭长的眸子里除了愉悦满足,还透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喜出望外。使得他整个人在老白看来就像只芦花鸡,且刚刚战斗胜利趾高气昂的那种。老白想,如果给他两个翅膀,保不齐那人就会扑啦啦的扇呼起来,从东扑拉到西,从南扑拉到北。
目光转向柏谨,男人已退至一旁,有些失神的坐在下人们早已备好的水柳圈椅中。眼睛失去了不久前的英气,嘴唇不知是气得还是被打击得太多,微微泛着青色。
不知怎的,平静如水的心就起了些许涟漪,那粼粼的波纹中,有不忍,有愧疚,还有那么一点点对自己这门行当的厌恶。老白几不可闻的叹口气,欲敛下眸子,却在下个瞬间将眼睛瞪得溜圆,紧紧盯着柏谨。
男人嘴角先是微微抽搐,缓缓淌下一丝鲜血,很快竟一口血喷了出来。刺目的血红溅在雪白的灵幔上,煞是骇人。
全场惊了,老白傻了,连一直神色淡然的温浅都破天荒的皱起了眉。聚义厅里安静得像块巨大的墓地,众僧似有若无的往生咒吟诵将柏谨急促而艰难的咳嗽声映得更加痛苦。
“大哥,你这是何苦呢,无论谁做庄主,咱这兄弟情分总是不会变的啊。”刚上任的新庄主终于出了声,一脸关切的凑过去,用素白的袖口帮大哥擦拭了嘴角的血渍,末了吩咐左右,“先扶大哥下去歇着吧,记得找陆大夫好生瞧瞧,看究竟犯了什么病症。”
下人得令,很快将柏谨搀扶了下去。柏轩回过头来一脸抱歉道:“实在对不住,家兄一向身体不好,谁曾想……唉……”
老白眯起眸子,柏轩狭长凤眼中闪烁的,明明是满满从容。此刻,映着他素白衣袖上如梅花般的点点血渍,透着骇人的诡异。
大厅内的炭火烧得正旺,老白却从头到脚透心凉。
柏轩忽然向这边望过来,老白一惊,竟忘了躲。穿过层层江湖客,二人四目相对,老白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只肉虫,被那芦花鸡用锋利的爪子从地底下刨出来,无所遁形。
意外的,柏轩的目光又很快转移了方向。过程太过短暂而急促,以至于老白有些不确定刚刚是否真的和那人对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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