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铁箭射穿他的胸口。
“撤!”
刘戊腿下一夹,策马跨过新死的人,向下邑逃去。
梁军喊杀声响彻山野,铁箭细细密密穿彻山谷,身边的步军多日吃不饱,加上初春时节,茂林间却天寒地冻,兵士们衣衫褴褛,不敌强弩纷纷扑地。
“楚王刘戊,接天子之诏,若肯降,则不究往过……”
春风把动摇军心的声音甩在身后,不停不歇跑到一片林间的开阔地带,天色渐暗,夜间想来追兵不会再来,刘戊翻身下马。
临时的驻军地人影稀少,满目荒凉,支起的营帐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跑过来。
此人年近五十,是跟随他多年的老苍头,元充。
“吴王逃了?”
“唯,”元充面色悲恸,“殿下,泗水被截,士将粮草已绝,今日又有二千将士归降,三百忠军饿死,我们……也没有吃的了……”
刘戊倒吸一口气,气血上涌:“周亚夫老儿……狗卒逼煞我也!”
“殿下……天子诏降,曰前嫌不计……您看我们要不要……”
“胡说!”刘戊伸手揪起元充的裙帔,怒视对方的眼睛,“你乱我军心……留你何用!”举起长剑,霎时洞穿了这名家奴的脖颈。
热血溅到他的脸上,他眉间酸痛,却顺力一推,把元充瘫软的尸体抛到地上。忽然四周一片火光,战鼓声起,燃烧油脂的箭镞闪过夜空。
“不好!梁军突袭!”
所剩不多的兵士们纷纷扑地,他翻身上马,马蹄踢踏扬起尘土:“众将士听令!刘启老儿为君不仁,夺我楚国之地,坏我国治之制,今我誓死不降,杀出去另立新帝……”
夜空中,一枝铁箭从旁边呼啸射来,他拉起缰绳避过,身体霎时被抛出数丈,跌落在地。回头看到他战马辔头下的双眼被一箭射穿,马儿吃痛,惊嘶一声乱奔出去。
“殿下,末将关屈,多有得罪!”
他冷笑着爬起身,黝黑的林间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若殿下肯受诏……”
“呵呵……”刘戊望着营地间自己四散奔逃的溃军,营帐尽被流火点燃,一时间泪流满面。
十万军,三个月以来北上途中,冻死的冻死,战死的战死。曾经他的家兵们所向披靡,胜利在望,然而,自与周亚夫交手后,泗水入淮处粮草被截,数万兵士饿殍满地,现已所剩无几。
劝降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仰望长空,繁星簇簇,此处离楚不过三百里,竟再也回不去了。
“关屈,你回去让周亚夫告诉刘启昏君,我刘戊不会甘于任他摆布!今日我埋身于此,国辱家仇,我的子孙也绝不会饶过他!”
春末,山野间已繁花似锦,他扫了一眼手中尚在滴血的长剑,朝东跪下。
双手握剑往颈上用力一抹。
四野寂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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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之后,前元六年春。
楚藩国新王刘礼携家眷与老师申培公入宫请罪。
“臣罪该万死……”
申培公苍老的脸沟壑微颤,一番言辞令人动容。天子刘启走下踏步,亲自扶起他:“申公义举,何罪之有?何况他也是我皇弟,遗孤可怜……那孩子,他也来了么?”
“就在殿外。”
“哦?同去见见。”
刘启搀扶年近六十的申培公走出殿外,就听到一段稚童的对话。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抬眼只见殿外枝叶繁茂的榆树下,八岁的刘彘按着腰间小小的木剑,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抬手往四周一指:“他们,都尊我作 ‘殿下’!”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更年幼的男孩,对着刘彘气势汹汹的态度丝毫没有胆怯,反而神色坦然,小胸脯笔挺,露出一个不卑不亢的明亮笑容。
他依样指向身后楚国跟来的苍头:“他们,都称我为 ‘太子’!”
“呵呵……”刘礼和申培公脸色大变,一迭连声地请罪,刘启失笑。
胶东王刘彘张望过来,顿觉在父亲面前下不来台,恼羞成怒拔出腰间的木剑便朝幼童扑过去。
谁知那小孩身子微微一闪,伸手夺过刘彘的木剑,一掌顺势把他推倒在地。
此举让四周发生了骚动,一时间殿前那些位高仪威的长辈们又跪了一地。
“父亲!”男孩跑过去扶申培公,却被一把按下也跪到地上。
刘启微微叹了口气:“老师这是为何,”他扶起申培公,又请其他人起来,俯下身问幼童,“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辈名 ‘炳’,”他像模像样地跪下稽首,“陛下千秋万福!”
自始至终,周边的人都没有跟炳说过面前这个头戴皇冕的人是谁,单是申培公按住他的头行礼,他就明白了他的身份,行止得体。刘启忍不住再次笑起来,他招手叫还在原地赌气的刘彘:“彘儿,在你看来,炳武艺如何?”
刘彘察言观色,忽然消了火气,笑道:“善也!是儿臣的好对手!”
“我儿有量!”刘启笑了笑,问申培公,“老先生,炳年方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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