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申屠衍却分毫不在意,很是自来熟的就在钟师傅面前的板凳上坐下。
钟檐觉得眼前这么一大块头,着实碍眼,特别是那眼神,好像在赏玩什么字画古董,恨不得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纹路都要研究个透彻。
真是……奶奶的不爽。
可却是自己叫人家进来,后悔不已,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根。
忽的,他抬头,下定决定道,“雨停了,就给我滚。”
那人却仍是笑得温柔如三月春风,答了一声“好”。
☆、第一支伞骨·起(下)
申屠衍,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辈子,还会跟“赖”这个字扯上点关系。
以前在军中,申屠将军,可是出了名的杀罚分明,铁面无私,三军将士,无人不服。末了,到如今,却要靠这个“赖”字过日子,讨生活。
第一日,雨停了,钟师傅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把眼前这一尊好不碍眼的大佛移走,可是那人已经不在眼前看他扎伞。他一回里屋,那人却正卸下围裙,桌前,俨然摆着三菜一汤,还有一碗地瓜,蹭蹭地冒着热气,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那人很熟练的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钟师傅,吃饭了。”
还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可是钟檐还是坐下,动了几下筷子,受不了美食的诱惑,马上大快朵颐起来。
钟檐是一个懒人,对于自己的吃食向来不在意,很多时候都是冷饭剩面的过日子,到底没个婆娘,果然连热乎饭都吃不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热乎的了。几个小菜虽然算不上精致,却也是可口爽脆,好不下饭。
“怎么样?”申屠衍满脸期待,忍不住问。
“嗯,比起暮归楼的还是差些。”钟檐指了指眼前的几个菜,“这个豆荚太绿,这个红烧肉,嗯,肥肉太多,这个汤……太烫!”
太绿?肉太多?太烫?这算什么理由,申屠衍哭笑不得。
虽然嘴上说着这么多缺点,可是还是被那人风卷云吞,消灭了干脆,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末了,钟师傅打了饱嗝,就径自上床睡去,完全忘记了赶申屠衍走的事。
第二日,钟檐起得有些迟,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人走了没。
他去看了客房,床被整洁,像是没有人睡过,心中吁了一口气。
那人,想必是走了吧?
那人,就这么走了?
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再想下去,魔怔的人就会是他了,就准备到前面的铺子里去开门。
可是一到前面的屋子,他惊诧了。
铺子的门早已经开了,那个白衫身影正忙不迭地在跟大姑娘小媳妇们介绍这伞的样式。那人,也是生得一副好皮相的,俊眉郎目,神情飞扬,自有一股男子气概,正好是姑娘们最喜欢的那种相貌。
红颜祸水。
钟檐啐了一口,一脸不悦写在脸上。
“你在干什么?我家的店,你那么热乎的招呼什么劲。”
申屠衍转过身来,看见钟檐青衫凌乱,发丝散乱,好像没有睡醒,低笑道,“醒了,饭菜还热着,”他的目光又移到他胡乱掩着的衣襟,“还有,收拾干净了再出来,这里有我。”
那语气分明像在说“小孩儿,给你糖,大人正忙着呢。”
钟檐却顾不得,顿时大窘,避开那人灼热的目光,便仓皇逃回里屋去。
申屠衍回头,继续转过身对着姑娘谈伞的价钱。
“钟师傅的表哥,为什么你和钟师傅一点也不像啊?”
“钟师傅的表哥,你对你表弟真好。”
申屠衍挑眉,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这一天,钟檐窘得半天没有从里屋出来,自然也顾不得赶申屠衍走的心思了。
结果,那一天伞的销量是平时的一倍。
钟檐却对申屠衍这种就占鹊产的行为甚是不爽,特别是他把这些行为当做理所当然,好像本应该如此。
黄昏时刻,余霞渐收,申屠衍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准备关门打烊,余光从半垂着的木门中绕进来,将店中物什的影子拉得颀长,扭曲了原来的轮廓。
那个包袱被摔在他的面前,那软塌塌的布包,一到地面,就散了一地,佩剑的鞘,昨日换下的衣物,治伤用的金疮药,随身携带的令牌……收拾得倒真是齐全,一件不拉。
申屠衍缓慢蹲下去,收拾散了一地的物什。他的动作如此缓慢,一件一件的将它们安放好。那颗圆滚滚的珠子在地面上滚了数遭,终于停留在那人的脚边。
他抬起头,头一点点往后仰,因为逆着光,根本分不清那人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他的嘴张张合合。
他说,“你可以走了。”
雨停了,你可以走了。
那个原本蹲在地上的男人却忽然间站起身来,他的身材要比钟檐还要高一个头,他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一字一顿。
“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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