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从朝这个方向走来开始,就已经注意到这个蜷缩在小凳子上面的中年女人了。在专看年轻男摊主的时间里,几次对上她事先投来的视点,在视线相触后最先转移视角的也是她。是查看一番后自然而然的转移。也许她目之所及,没有一处能够唤起她的内在情绪,若有也不至于强烈到值得让它外露。她的目光,被什么涂抹上了缺少能够引起某种内在共鸣性情感的而可称之为冷眼旁观的色彩。不具肃杀性,当然也没能招徕客人的温情。她的流转目光似乎在传达一种信息,别人买不买她摊子上的东西没关系,她也依然作为那些东西的所有者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存在着。
正视着年轻男摊主的后背,一直将专注的余光留给同在照着某种规则做摆摊子生意的中年女人的正面。从她踏着曝露在中年女人迎视的目光之下的脚步站在年轻男子的摊子之前,到她持续观测了约莫半个钟头的现在,中年女人片语未言。
没有人有所感悟地接收到她冷然的目光里炽烈的邀请。她最终近乎无聊得不可耐地自顾自坐正身子,从跟前自家摊子上拾起一本类似卖品说明书的东西,以近乎阅读世界名著的专注,神色具备地揣摩起来。身后无关而不懈鸣响的汽笛,身前匆匆而过顺便抛下一丝转瞬即逝而类似狐疑的好奇的脚步声,都无可将她过分专注的心神分离。
背着臃肿黑色背包的中年男人,走起路来信心十足,把每一块鞋面大小的水泥地重重地踩在脚下。那股面对前方将来之景静静流淌出的狠劲,似乎均来源于某种强大能量的一小部分。那种积储的能量,是他将眼之所见,皆经过个人内部化学解析机制的调制而收于心神底处,然后再任时间发酵而成熟。也许是对两位摊主视而不见。也许他们早已被他过滤在了视野之外。只是,经过他们的影响范围时,他像其他路人一样无法将直线行走进行到底。而由此,他将真正进入摆摊的自由贸易区。
像她一样坐在石凳子上,在旁边快速抽完一支烟的肥胖男人,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下通向人行走道的水泥阶梯。那么仔细地一脚一步仔细而温柔地踩下,好像稍不留神就会踩入无法覆身的无底深渊,或稍一用力,自身就该染上磨损了公有之物的罪恶之感。那小心之态却让人不得不钦佩,他走路时的精神之专注。之后脑袋一扫寂静淡漠的中年女人,再将他似揶揄又蔑视般的眼神从不小心入目的年轻男摊主身上急速撤离,大摇大摆且慢条斯理地淹没在女人堆之后。
五女一男,各自提着印有超级市场名字的塑料袋子,眼里只有庞杂交错的对方,目不斜视地下阶梯,闹哄哄地成群迅速离场,很快便不知去向。
两个提着时尚日用包包的女生,似乎因在几个不同色泽的小皮夹之间举棋不定,错过了直达某地的公交车而懊恼不已。丢下仍选不定的包包,大声商量着并达成一致地跑过中年女人的摊位,赶去刚开走的这班直达车次的下一个站点,以期不会因自己的贪婪而错过期望中必然发生的好事。
年轻男摊主的生意,也将在度过时近半小时的繁荣期混入低迷之潮。从最后一个在三秒之内就作出决定,离开而继续前行的妇女开始。
荡漾到眼际的发丝也没有抬手去拂。四肢一动也不动地坐了约学生时代一堂课的时间。这并不是她曾有过的打算。也不曾计划过要离开直行到西湖景区的西湖大道,而她现在却确实是在与西湖大道垂直的某一支路上。然而不管此刻身处何方,只要尚有那份念想,她就能见到铺散在冬日里的西湖。
看着别人的动作,数着他们身上可以令人反感的行为,并不是她观察人的目的。酒醉时的暴露,情绪奔溃时的嚎啕大哭,在可以依赖的人前故作萌态,背地里企划着如何将谁一脚拌到,拥有更多可任意支配的金钱,不劳而获更多可随意打发的闲散时间……会在深夜打鼾磨牙,会萎靡不振,会意兴葱茏,会由内部制造各种刺激性气味,厕所如床铺一样不可或缺,又能很快将才进口的美味食物贬为废弃物排出体外……人,只不过是一类称之为人的动物而已。然而却因为具有进化能动性的特异思想性而被自我捧为现世的主宰,并由当下满溢的同情心而施所谓的仁爱予他类异己动物。
看着他们,祁安觉得便是看着附着在他们身上,实实在在而又经过某种情感色彩和内在智性的修饰,虚拟着存在的自己。
稍微挪动了一下脚,麻痹感随即扩散开来,双腿有别于僵住地动弹不得,双脚的感受神经似彻底瘫痪,沉重地漂浮在水泥地面之上。腿部与上半身似乎正处于将断开而又未彻底分离的纠缠不清之际。祁安慢慢将挪动后的双膝膝盖朝中间靠拢,将脚上的支撑性发力点转移至臀上,更加地挺直腰板,让身体保持平稳静止,才不至于让上半身也进入欺骗性的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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