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住了,是对于自己的行为反应的害怕。祁安眨了眼睛,略感酸涩。她的双眼一直盯着他整个人,而他的双眼却似看不见任何一个存在着的人,直接略过她所在的亭子中的每一个人。他好像不觉有她,即使发觉,也不会有什么例外。尽管他们之间还有好一段距离。可更近一步也不过几秒钟的事情。有一群正互相交流信息的密集的观光者木然挡住了他的去路,她看到他绕到人群的外围,全身都在散发着匆忙的气息。在某一点他停住,并且双手举起了放在身侧的平板电脑。他的视线正与她所在的点构不成任何几何交集地从旁而过。他此刻看向的正是她一直凝望的寂静湖面,以及她身旁的摄影师的镜头所校准的视域范围。
她迅疾望回他,惊觉他双手举在眼前挡住了几乎整张脸的平板电脑正往以她为中心的这边偏转方向。一股火烫猛然蹿上她的脸颊,她立马转身,将紧张或羞赧或其他隐向湖面,心脏却依旧猛烈地鼓动着。她没有发觉她身旁的摄影师正若有所觉地不时瞅瞅她。
然而,此刻她也不知道,那个蹬着粉红色耐克运动鞋的男子,正从亭子外面的走道上步履矫健地大踏步而过。当他正经过亭子向里边走道延伸出去成相交点的一处走廊时,他无所阻隔的侧望目光有那么几秒的停顿。只是看着,像作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观光客一样地看着,让人无法准确遐想出他的目光中所含有的情感。然而,在下一秒,他就又以他明显区别于此时一般观光客的行走节奏向前远去了。
祁安知道他已经越过亭子远去了,而她的心悸也已经漾不开丝毫余波。像从未发生过什么地风平浪静着,如这此刻不见任何生命迹象的宁静湖面。从湖面刮来的冬风夹杂着丝丝穿透衣裳的冷意。祁安在感觉到他已经离开亭子的附属范围后就一直盯着他的背影。风轻拂他微卷的亚麻金发,他的迎风离开是那么地不假思索,也竟是那么的刻不容缓。最后,她看到他鼓囊的黑色双肩背包倏然消失在隐露在树枝间隙中的某个拐角。
祁安转身,面向着端立着的摄相机坐下的时候,她听到那站在旁边的摄影师不是很自然地假咳一声。他的这一声假咳竟使那边那个又吸起了烟的女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坐定,低头找耳机正要重新塞回耳朵。她听到有人正向着她说话。
“你们认识啊?”
祁安抬起头,正是站在摄相机正后方的摄影师。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多么外露的感情。辩其情感状态只能听其语调音色。
“啊?”一秒的哑然失笑,而后惊觉,旋即接着说:
“不认识。”
“之前叫你,你都太认真了呢姑娘!”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她只能咧嘴尴尬地微笑着。
“美女不仅要等人来追,也要学会对帅哥主动出击的嘛,有没有道理啊?再怎么喜欢一直犹豫下去就没感觉了嘛。”
“……”祁安又是哑然,身体僵坐,仰头直视他的脸,代以微笑作答。
她又看向那吸烟的女人,她也正事不关己地朝她这边看。塞进耳机,发觉音乐似有若无,如即将熄灭的萤火虫微弱地亮着灯。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大叔,你说话真可爱。”
祁安拉起电脑包背带。她很想使耳机里的音乐换一种状态。
“姑娘你很能思考,不过想太多了就不太好了。不过我想起事情来也能整整不理任何人个二十四小时。”
他的口气,像一个父亲,而不是陌生人。
祁安一抿唇边一点头,略一思考的样子微笑说:“好建议。谢谢!”
在他看来,思考者,似乎是沉默寡言者的代名词。然而前后又有本质上的区别,前者的沉默才能无端打破人间的距离,而后者却是另一方式的自我隔离。然而,她却是看起来沉默寡言的思想漫游者。
“大叔,湖里有鱼跃出水面呢。再见。”
她看到他用手背像一个长辈一样冲她摆手。皱纹里还有丝微微的笑,将她的全身观照。她率先转过头去。
走出亭子,心里漾开丝丝一切都将失去控制之感。为什么最近总是有人以洞察人心的姿态又佐以建议的伪装,说出经过模糊处理的她潜意识之中已经决定将要付诸于行动的意图?然而从脸上隐现的不耐烦稍纵即逝,回头再看向亭子正中靠前位置,她估计此刻那个俯身在摄相机前的专注摄影师正将快门按下。景象是已被不止千万的游客遐思过或忽略过的同一片湖和山。它们在他眼里,也许早已变成了另一番别具意味的色彩和轮廓,在某种明暗之下涌动或静止……
亭子里边的整条走道隐映在苍翠的不凋行道柏树下,从两边覆盖到地上的阴影升腾成冬天向傍晚时分迫近的阵阵阴冷。有人坐在阴影之下的石凳子上休憩,有人走在丝丝光线里,更多的人是互相手臂挽手臂地搀着以互相取暖,他们走成一排排地横在狭窄走道中间。狭长的走道上,几乎所有人都以同样的速度缓慢前进。不停地前后互相插话是造成这片人流差点儿停滞不前的主要原因。因为感兴趣的话题,没有人想要将释疑延后至百步之外的阳光区域。他们迫不及待地将谈话在阴影里进行,而且他们也将以新面貌出现在阳光里,如果还有阳光的话。
“好像是说,当场死了两个人呐!有一个是老外。”
“啊?真的假的!”
“让我看看有没上b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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