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祁安低头连声道歉,并伸出一只手上下摆动着表示深深的歉意。她依然往他处人缝间挤去,不想再多地停留在已经几近停滞的人流现场。
“挤什么?赶着去投胎啊!”她的趾高气扬似乎不容许自己为她的道歉买单,爽朗的个性演化成了尖酸刻薄,不止出于对自我尊严的维护。她的受害者心态使她继续冲着已经从旁边穿过的祁安再叫嚣着。
然而,这并不足以使她将旁边及前后的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方向。
“哎,别生气了啦,也许听不懂中文呢……”
“操!什么?像个该死的疆婊!还染了头发就以为自己真成老外了?”
“……”
祁安将自己的听觉注意力重新调回自己的耳机内容。一曲落幕或预备着重新演绎之际的片刻沉寂。没等预想中的人声响起,她从大衣口袋中快速拿出手机,在亮起的屏幕上按了暂停。将音乐播放模式改成随机,再点下右向播放符号,升高音量。
她已不想去细究自己此刻顿起的酸楚究竟是为何,源自某处的激烈浸透鼻端漫至双眼。祁安伸手拢了拢围脖的羊绒围巾,又将棒球帽沿往边上转移。不料曲子演至鼓声频起的乐段竟使她潸然泪下。她再次拿出手机,在滴落的模糊中将播放模式固定成了单曲循环。
为什么,她会看到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哭泣?
她凝视着他双眼的瞳孔,那里有宁静似海的怜悯,让她可以无所保留地向他彻夜倾诉。她的双手紧拽他的双臂,紧握他的双手,而他只是带着深深的怜悯和疼惜,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将心灵和盘托出的眼睛,看着她不断启合的双唇。
谁也不进一步靠近谁,中间留有最适当的距离容他们互相凝望而觉得亲近却不遥远,不会触碰到谁,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而不羞怯退避。不需要紧紧地贴身在一起的拥抱,不需要任何柔情蜜意的宣言。柔和的月光在一片漆黑中将彼此的五官映照在敞亮的心里。他们的内心质地如夜色一般温柔,如轻风在平静的湖面柔情缱绻。
她伸出双手搭上他的两侧肩头,抬起脸将他如视珍宝般的深深凝望,不舍得阖上眼;他伸出双臂有力地将她圈在温暖的怀抱里,坚强的下巴伏在她的一侧肩膀,珍重地阖上双眼,如获至宝。他们温柔而深情地相拥在结束了双方所有的倾诉和倾听之后,月色先他们而去沉入了睡眠,在距离迷失之城千里之外的寒冷冬夜。
天未彻亮,他们相互不语一言地最后望别。他和她知道,彼此之间还有无数个出其不意的约定。从此各自启程,回到个人自己的光和影里,彼此之间音讯全无,直到照亮他们的夜灯,像半隐半褪浓雾中的两座山顶上孤灯的光线穿透夜空汇聚成一条在雾里晕开温柔光芒的平直线段。
他们之间没有说一句话,却又好像知悉对方心里本就愿意袒露的每一厘所思所想。那些话好像已经对他说出,那些话也已经选择让她去倾听,在另一个相通的世界里。
然而,此时此刻,她正在为那一光景,为某种她尚未有过的生命经历的逐渐逝去而泪流不止。
祁安骤停疾走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同时感到后面有一个低头盲目快走的人差一点儿就撞上了她。那人闷哼着咒骂一声很快走到她前面去了。
沿着细长耳机线,从大衣口袋里抢似的抽出手机来。她看不清他的脸,除了冥冥之中那似海的双眼,其他全然模糊一片,而那怜悯及疼惜却又是那样的清晰,一如此刻润湿她两颊的由温热变凉的液滴。
她静止在人群里,迅速点开音乐的播放界面,将不断把她脑海里的画面往前推的进度条往后拖回到前段鼓声开始奏响的分秒。她想再听一遍那导出方才影像片段的声音。可是,她仍然看不清他,此次已不是任其随意浮现而是刻意想象中的他,只有他对面被自己的刻意遗忘的自己仍旧那样不自然地清晰。那灯光自他后方径直打上她的眉眼,却在卧蚕上绘出浓重的阴影。
她将永远无法再会见他。他已在她所能见到的人群之外快速地远远而去,而她从来不辨方向。
稍稍再升高些音量,任旋律循序演进。祁安抬起头来,惊觉般发现自己已在伫立的暗色雕像外边。它们似乎刚摆脱人群的包围向外展露出自己。一个穿着运动装的老人,正经过那群一动不动的雕像,她像教训自家孩子一样,飞速腾出一只手弯起两根手指在最后一尊雕像的头上,轻快地敲了一记。不期而同地,她得意而调皮的窃笑撞进了祁安湿润的双眼。同时,继续向前竞走。一排坐在右边凳子上的戴着草帽的青年向前屈着身子朝面前经过的靓丽女士吹起轻佻的口哨,却在看到她时突然呈呆哑状,并且盯着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眼球。
祁安蓦然留意到又从自己眼里流出的两行液体来。它们不是悲伤的产物,可是她似乎也不想明了此时它们繁复而多重的深意。她为什么要哭?究竟为什么哭?有时,眼泪只是像汗液一样需要找到一个必要的途径方式得以排泄。她选择微微低下头来,用与电脑包同侧的空手捡起垂落至大腿的羊绒围巾的一角,将从来未被她刻意控制的眼周液体轻轻沾去。
然而,就像在满天繁星却布满迷雾的夜空中,乍然发现划破了整片朦胧的宁静的一颗迅疾的晶亮。那颗跳跃的星星在她眼里已然过分耀眼。
她又仅凭随意转头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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