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母呢?”
对于楚宁来讲这显然是个很残忍的问题,他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霎时间青了,颤抖着身子就连牙关也在打颤。这是他第一次被他人如此正式地问及这个问题,他发紫的嘴唇龟裂开来,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少年没有再问下去,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然而却落了个空。他并不在意,只是端起那药碗对男孩道,“喝药吧,快凉了。”
少年喝了一半药,这说话的功夫依旧无恙。叫这敏感的小兽终于放下了一半警惕,乖乖地端起药碗,咕嘟咕嘟一阵儿下了肚。
少年抬起手时,男孩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呼啸而来的一记耳光或者别的什么。然而少年只是掏帕子,轻柔地沾了沾男孩嘴角的药渍。
瞧,他捡到了多么有趣的一只小动物。
男孩不知所措的神情叫少年笑了,他知道这需要时间,然而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的时间啊,多得仿佛永远花不完,那是多么漫长的一辈子。
——我终于找到了你,即使你不再记得我。
肆
楚元仲没有想到他会在那样一个场合下再次见到罗笙。
自从百味楼的惊鸿一瞥之后,楚大人前所未有地对那双眼睛的主人上了心。
向来对钱和权以外事情漠不关心的他,头一次动用手头的人脉去调查一个和自己似乎并不相干的人,他迫切地想知道有关百味楼和那个人的一切。
他知道了那‘天下第一楼’的起承转合,以及有关‘厨神’的传说。
传闻这是个短寿的家族,每一代幼子生来便带有不足之症极易早夭,即使侥幸存活也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命运。几乎每一代罗笙能够活到三十岁已是极限,这也是为何不过百余年厨神已传下四代的缘由。
传闻中每一代‘罗笙’在十三四岁时便在家乡娶妻生子;男婴出生后不久,京都随即传来丧讯,年轻的少年便收拾行囊离开家乡来到京都继承百味楼,成为新一代的‘厨神’。
而只有靠故乡的水土才能够养活的幼子,则由母亲抚养成人,直至父亲去世之时。如此循环往复,延续下去,传承着厨神的故事。
然而没有人知道厨神的故乡究竟在哪儿,亦不知那死去的厨神最终葬在何处。就如同一百二十年前太/祖开元的年代,那第一个名为罗笙的年轻人背着锅来到长安的时候;
无人知他从何而来,无人知他家在何方;他像个浪迹世间的游子,长安是他旅途的终点,百味楼是他筑下的巢穴。
有关‘罗笙’这个人的一切,都像个解不开的谜。
楚元仲是在赌坊见到罗笙的。
那个人拘谨着走进地下庄,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脸上的神情都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赌坊的赌徒和伙计见了他,都啧啧称奇;那身绿衣昭示了他厨者的身份,这便叫人新鲜了。这是个什么个年月,好好的厨子不掌勺,跑到赌场来摸骰子了?
“呦,这位老板呀,”那伙计在赌场做事多年,眼光老辣经验丰富,打眼儿一扫便知道罗笙这模样绝不是来赌的,“您这是找谁呢?”
但凡像这种人,来赌场无非两件事;一是寻人,二是送钱,通常两者皆具。有些富贵人家生了个败家子儿,终日泡在这里一掷千金,输多赢少是自然的事儿。自个儿是潇洒了,连累着家里人三天两头儿地跑过来,替那倒霉催的混账玩意儿擦屁股。
谁家出了这号祖宗,那算是完蛋了,没有一日消停的时候。
“叨扰了,请问柳絮之在哪儿?”罗笙咳嗽了一下,皱起眉问道。
这里浑浊的、糜烂的气息和嘈杂的喧嚣声叫他感到不舒服,他来的匆忙身上还系着围裙,一只袖子挽着另一只袖子落了下来。在这样的地方,显得像个异类。
听完罗笙的问话,旁边看客的表情更加精彩了,幸灾乐祸中甚至夹带了几分辛辣的同情。
“诶呦,您是找柳家那小子的啊?”那伙计也乐了,“嘿,谢天谢天地啊,您呀来得可真是时候!再晚点儿,就要替那小子收尸啦——”
这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头儿过来两个彪形大汉,抬手甩过来一个人。那人从空中被生砸到地上,一落地便呲牙咧嘴了一阵儿。抬头一瞧正瞅见了罗笙,更像是见了亲爹似的,抱着大腿鼻涕眼泪满脸便是一阵嚎。
“罗叔叔!您可算来了哇呜呜呜……你、你是不知道……他们、他们要卖我去倌馆哇呜呜呜……”
一些脾性温和的罗笙,此刻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不动声色地抽出腿,抬头和来人交涉道。
“小人姓罗,是这后生的叔父。”
“呵!你是这小子的家里人?”那随后走出来的人咧着嘴露出一口金牙,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斜着眼儿瞧了他一眼道,“好啊,既然来啦就甭废话!麻溜地拿五千两出来,不然老子立马叫人废了他!”
罗笙深呼吸了一下憋住了火,皱着眉毛低头去看那地上摊成一团的柳絮之;后者一脸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五千两是么?”他从腰兜里取出一张银票,轻搁在桌上转身道,“人我带走了。”
“诶诶,慢着!”那金牙倒也没料倒罗笙掏钱掏得如此痛快,先是一愣接而翘起二郎腿,冲着他冷笑一声,“先别急着走,这事儿还没完呢!咱们好好算笔账吧,你这宝贝侄儿欠我们赌场的债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五千两?哼,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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