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伸手把季泽的眼睛捂住了,手指又软又凉,想让人攥紧在手里捂一捂。
“怎么了,怎么把哥哥的眼睛蒙住了,你要带哥哥去什么地方,遥遥?”
“左边。”太久没说话了,季遥的声音很沙哑,季泽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回答自己,来不及细想就下意识地按着他的指示去做了,只要季遥愿意和自己说句话怎么样都可以了。
季泽被季遥蒙住眼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空荡的马路中央,左手边的远处有一辆大货车正往着他们的方向疾速行驶过来,车前灯的强烈灯光覆盖在两个人的身影上,季泽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
眼见着那辆大货车越来越近了,在距离他们还有两百米的地方,季遥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紧接着耳畔就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沉重巨响,震得连沥青混凝土铺成的马路都抖了抖。
季遥愣了一下,松开了捂住季泽的手,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在死亡边缘逃脱的巨大的后怕像魔爪一样勾缠住他。
季泽打开眼睛,循着响声的来源望去,看到一辆大货车就在离他手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翻侧了,车头的挡风玻璃碎了一地,司机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弃车逃逸,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头上还流着血,瞬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季泽反应还算冷静,把惊魂未定的季遥放下来,护着他走回人行道上,连忙摸出手机报了警。
翻侧的货车的车尾撞在地上断裂了,布篷歪歪扭扭地散落一地,一大群小猪崽从里面偷跑出来,不一会儿就跑了满街,到处拱着哼哼,巨大的车祸响声不一会儿就引来了很多围观的途人。
“吓坏了吧?没事,那个司机估计是醉驾,可能车也不是自己的,所以偷跑了。”季泽报完了警放下手机,揉揉季遥的脑袋,看着他眼神直直的一脸看傻了眼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迈开长腿走远几步,指着路上的小猪崽对他说,“哇,你看这里,好多遥遥在路上跑来跑去。”
季遥还是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没作声,踉跄了几步追上季泽,突然觉得脚底黏黏湿湿的,然后被点了暂停似的梗在原地,垂眼一看,毫无征兆地就开始掉眼泪了。
季泽看季遥似乎有些情绪不对劲赶紧走回来,他看清楚了怎么回事之后内心突然就有点复杂,反应在表面上就是试图压抑自己的表情,却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还明知故问,“怎么了,遥遥?怎么哭了?”
“我踩到猪屎了!”季遥揉了一下眼睛,愤怒地瞪着季泽,有气无力地打他一下,“你还笑,都怪你,我不要理你了。”
“你理过我了吗?你都不理我一个晚上了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季泽终于将他冻僵的手捂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凑近在他眼前,“告诉我吧,宝贝,你在想什么呢?这半年来你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哥哥说,你都想了些什么?你把哥哥的信都藏在小枕头底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季遥呼吸变得缓慢,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轻描淡写地说:“我想死掉算了,不想活了。”
季泽听了这句话心里紧了一下,他凝视着季遥的眼眸愈发地温柔,季遥望入他的眼睛里,觉得那种眼神好像一股温暖的洋流从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涌向他,将他不愿为人所知的痛苦都淹没了,“哥哥答应过你会保护你,不让你离开,可是我没有办到,我对你说谎了,所以你生气了难过了,都是我不好。哭出来吧,哭出来就没事了,哥哥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十一岁的第一天,离开季泽的第216天,季遥终于哭出来了,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不顾旁人目光地失声痛哭,那些夜晚躲在被窝里流不出的眼泪在季泽的怀抱里终于找到了缺口。
“一起活下去吧,好吗?你是最勇敢的宝贝,是不是?”季泽紧紧地拥住他,低下头很疼爱地亲吻着他的脸,呼吸温热地掠过他的耳朵,“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季遥哭了半天,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了,短暂的温存被一阵难以忽视的气味打断了,季遥脚下还踩着新鲜的猪屎,半步不肯挪开。
“唉,我看看,真的好臭啊,这只遥遥今天伙食太好了。”季泽蹲下来替季遥把鞋带解开,脱了鞋子握着他的脚踝到自己大腿上,神色温和地看着他笑,“来,踩稳了,把那边鞋子也脱掉,哥哥抱你。”
“滚开,你怎么还在笑,谁要你抱。”季遥还在嘴硬,手臂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了。
“好,不抱,骑马马好不好?”季泽托着他的腰把他举高高,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脖子两边,把手放在他骨节分明的膝盖上抚摸着,他这半年一边治病一边锻炼身材结实了不少,可是季遥却清瘦了很多,“你轻了好多啊,脸色也不好,哥哥心疼死了,那两个人是不是虐待你?”
“我虐待他们。”季遥语气平淡,隔了许久,又很小声地含含糊糊喊了季泽,被夜风穿过树梢的声响掩盖下去了,“哥哥,我……”
“你饿了是不是?一脸胃疼的样子,走路也腿软,哥哥回去给你做宵夜吃。”
季泽回应得很快,他穿梭过稀疏的人流走向城市深处明明灭灭的灯影里,承受在肩膀上那重量似乎也压在他原本飘忽不安的心上,不经意间便有笑容在唇边牵出了小弧角,他听到了,季遥说,哥哥,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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