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过去了,齐方朔的心思越发难猜,整日不冷不热的,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除了第一日我们还有些对话,接下来的路程他就像突然修了闭口禅,不再多言一个字。
白涟倒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反正他压根不说话,平日里将他当成车室里的摆设就行。
由于不能离开车室,白涟只能自己和自己玩,我托齐英找了些光滑的小石子给他当玩具,他一个人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齐英对白涟充满了好奇,并且十分喜欢逗弄他,对着白涟那张脸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太像了”。只要车队一进城镇,齐英就要去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送给白涟,有时候是泥人,有时候是各种颜色的纸风车,还有布老虎。
不过白涟还是最喜欢玩石头,那些玩具刚拿到手的时候新鲜,没多久就被他丢到一边,现在车室的一个角落已经堆满了被他嫌弃的各色玩具。
这日白涟正在宽敞的车室中央玩石头,也不知怎么搞的,其中有块小石子飞了出去,打在了齐方朔身上,再掉到了他腿上。我一直注意着白涟,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瞬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白涟也傻在了那里,维持着小手抓石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齐方朔缓缓睁开眼,低头看了眼刚才打到自己的东西,发现是枚石子时他微微一愣。
然后他做了个我没想到的举动。
“你很喜欢石头?”他拈起那枚石子递向白涟。
我有点坐不住,想上去把白涟抱回来,但又觉得还不到那份上,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互动。
白涟怯怯接过石子,小声道了声谢,然后同样小声地说了句:“我喜欢漂亮的石头。”
齐方朔“嗯”了一声就不再动作,白涟也继续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我已经抬起来点的屁股再次粘回了座位上,简直有点想伸手抹汗的冲动。
这不过是个路途中的小插曲,我们三人的状况并没有因此改变,基本上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和齐方朔互不搭理。
不过从那天开始,齐英不再送泥人之类,而是改送白涟各种颜色的石头,我甚至还在那些石头堆里发现了一两块名贵的宝石。
我让白涟好好放着别乱丢,这些石头说不定以后咱俩逃命路上能抵盘缠用。白涟很听我的话,把石头全部存在了他的小布包里,下车的时候就背在背上。我之前也没注意,有一天突然看到了,就问他布包哪儿来的,他说是齐英伯伯给的。
“齐英伯伯还真的是挺喜欢你的啊……”我摸着白涟的小脑袋,心情有些复杂。
有一日马车不知道驶到了哪个地界,车外忽然很是嘈杂。白涟现在胆子已经变得很大了,也不再怕齐方朔,直接扒在镂空的窗户上朝外看。
“爹,外面跪着好多人啊!”
我瞥了眼齐方朔,见他没什么反应,跟着站起来往窗外看去。
白涟说得不准确,外面是跪了很多人,很多流民。
他们穿着捉襟见肘的衣服,披头散发地三三两两跪在路边,朝我们的车驾拼命磕头跪拜,仿佛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
“这些是从象地逃难来的流民。”身后忽然传来齐方朔的声音。
“湘地?”我转过身,有些吃惊。
“历王段棋的封地。”
我更吃惊了:“我记得湘地的诸侯仁善宽厚,深受当地百姓爱戴,如何成了段棋?”
“四年前湘地都邑金内突然暴乱,尚地离其最近,尚国公宋甫率兵二十万前去平乱,三天后动乱平息,湘侯姜世一门却尽数死绝,湘地成了无主之地。”他眼中寒芒闪现,“很快段棋被封历王,夏王将湘地顺势给了他。段棋对姜世的旧制嗤之以鼻,实行重税酷刑,百姓本怨声载道,今年又缝南方大旱,致使民不堪命。这些流民从湘地一路流亡北迁,尚地、东濡、汶地都将他们拒之门外,于是他们只好逃来燕地。”
燕地是这些人最后的希望……
“你收留了他们。”否则刚才那些流民不会有那样的举动,而且他们虽然看着狼狈,精神却不差,流民中甚至还有十分幼小的孩子。
“他们皆是大夏子民,若我不收留他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齐方朔看着我,虽是问话,更像是一声怅然的叹息。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诸侯中诚然有宋甫、段棋这种不顾百姓死活的存在,但也有姜世、齐方朔这样的明主存在啊。
不过明主也更为可怕,因为他们知道什么东西最该舍弃,什么人和该牺牲。
我坐了回去,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既然先打破了沉默,感觉我也不好老端着。
不过流民的话题太过沉重,我另起了一个:“咳,暮紫姑娘……还好吗?”
“她四年前已出嫁,嫁到了嵬地,现在是嵬灵君的夫人。”
我双眸倏地一睁,嵬地在大夏极南,离燕地千里之遥,齐方朔竟然舍得?又想到嵬地是段涅母妃的娘家,此举难道是为了拉拢嵬灵君?
齐方朔似看穿我的想法,猛一蹙眉:“你在想什么?是她自己点头应下的。”他语气骤然不善起来,“你为何事事都觉得是我在谋划?”
被他当面说穿,我有些报赧,又有些无处可说的委屈。
“我……”说没有显得太假,但也不好说真话,要怎么说?善仕者善谋,我觉得你们这帮人各个老谋深算?
最后我只好干巴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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