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是袁故心中的阴郁还是没有消散。一连几天,他只有谭东锦打电话给他的那几分钟里是心安的。尤其是今天,他一大早醒了,做什么事都有些魂不守舍,一连摔了两只杯子一只碗。
他翻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谭东锦去个电话。就在他踌躇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谭东锦。
袁故立刻接起来,那边谭东锦的声音懒懒的,“今天这么早起?”
“有些睡不着,起来吃点东西,你在干什么?”
“在环山公路上。我感觉你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好,有心事?”谭东锦缓缓放慢了车速。
“没什么事儿,我睡得挺好的。你那什么声音那么大?”袁故依稀能听见谭东锦那边传来的嘈杂声音,他皱了皱眉。
“下雨了。”谭东锦眼睛敏锐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这种天气在环山公路上开车有一定的风险,他难得也留了点神路况。
袁故一听见雨这个字就有些不安,“你在哪儿?”
“在……”
耳边的声音忽然猛地变了,像是信号忽然中断一样,滋啦——滋啦——袁故没听清谭东锦说了什么,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电话中断了,袁故立刻拨过去,机械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袁故的第一念头,就是出事了。他立刻给宋助理打了个电话。公司里离不开人,宋助理送谭东锦和几个负责人上了飞机后就留在了南京,他手上一定有谭东锦的日程规划。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宋助理欢快的声音响起来,“许成?”
“宋鉴,我联系不上谭东锦了,那边可能出事了。”袁故的声音很冷静,脸色越无端发白。
“许成你等一下。”那边宋鉴似乎在查行程,联系谭东锦一行人。过了很久,宋鉴的声音再次响起,“许成,信号中断了,你别急,我这边在查了,一有情况就通知你。”
“嗯。”袁故觉得心里某一处忽然空了,没着没落的让人发慌。他没敢再耽误宋鉴的时间,在宋鉴安慰他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原本空旷的屋子里一下子更加空旷,可就是那么大的地方,袁故觉得他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谭东锦不会出事了吧?能出什么事?
房间里静的渗人,袁故脑子里根本停不下来胡思乱想,他觉得自己得先冷静下来。他平静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走到客厅坐下,伸手打开了电视。
这都快过去三个多小时了,宋鉴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袁故脑子里也空的厉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东西,那些主持人又说了些什么。整个过程,他似乎在神游。
直到电视的画面一切。
穿着笔直西装的主持人一板一眼道:“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今晨六点,四川重庆等地发生7.8级地震,目前伤亡情况不明。请关注后续报道。”
袁故脑子就那么轰的一下,彻底什么都听不见了。半晌,他猛地去拿手机,因为手抖得厉害,他一连摁错了两次才拨对了宋鉴的电话,一接通,他只问了一句,“谭东锦在哪条路上?”
那边艰难地报了个地名。袁故愣了半天,捏起车钥匙就往门外冲。
那条山路,刚才在新闻里提到了。比地震还要让人绝望的是,大雨、地震、山体滑坡造成的泥石流,那可是自然灾害中死亡率极高的泥石流,袁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差。
到重庆的飞机早就停了,袁故辗转多次,换了好多次交通工具,奔向重庆。他后来回忆起那种魔怔一样的感觉,总是有些恍惚,事实上,当时他的心情并没有多么澎湃复杂,他满脑子都是奔向重庆,去找谭东锦,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
至于谭东锦是不是还活着,重庆那边的灾情如何,是不是还有余震,他带够了足够的饮食、水和药品吗?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没有考虑到,明明是那么严谨细致的人,当时竟然冲动如盲兽。
你说不清那种感觉,生死之间,你的畏惧和惊慌,都是那么鲜明地证明着,爱一直存在。袁故自以为克制自持,却不知不觉间到了这地步。
1500多公里,近三十多个小时的奔赴跋涉,袁故到达重庆的时候,腿肚子已经麻木抽筋麻木了好几个回合,他连从车上走下来都艰难。公路上堵满了车几乎所有的人脸色都带着疲倦和凄惶。余震还在继续,道路早就被封锁了,武警在维持着秩序。
生死天灾面前,所有的纠缠纷扰都显得那么浅薄,现场那么多人却没什么嘈杂声音,袁故从后备车箱里拿出一只黑色的背包背在了身上,细碎的黑发下一双静得几乎要起漩涡的眼。
他知道,在这儿等着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自己的理智大概被留在南京了。
趁着一队志愿者进去救援的时候,袁故混了进去。一进去,他就拿出了重庆地图,顺手打开手机确认东南西北方向。袁故天生方向感不好,加上人生地不熟的,他几乎是等同是蒙着眼睛进来的。但奇怪的是,他内心没有一丝的退缩,那种一往无前的无畏感,凭空生出一阵悲壮。
他到了谭东锦所在的那条公路,那是条一眼看不见尽头的路,仿佛一直要延绵到天尽头,接着蓝天白云。雨已经歇了,坍塌的山体像是铺天的灰色瀑布,定格在最奔腾的那一瞬间。
这种规模的泥石流,生存可能性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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