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昏昏,纱窗烛影。
夜色渐深,黛玉读书累了,听着窗外沙沙雨,打了个盹,慢慢睡着了。
紫鹃进来的时候,忽然听到黛玉大喊。她吓了一跳,忙进前去看,只见黛玉闭着眼,满面泪痕,嘴里胡乱喊着“爹、妈、叔叔”,就知道黛玉是做了姑苏的旧梦。
自从到了贾家久住,这是常有的情形。
她正准备叫醒黛玉,就见黛玉自己醒转,睁开了眼,慢慢坐直起来,脸上还留着泪痕,神色既茫然又悲戚。半晌,问紫鹃:“你说,她们高兴过一日不成?”
紫鹃不知“她们”系谁人,不能答。
黛玉尤自闷闷不乐:“我又高兴过几日呢?”便说:“紫鹃,拿纸笔来。”
一会,袭人打发手下的小丫头来问,说宝玉看光还亮着,问林妹妹睡了没有。
紫鹃看了看还在奋笔疾书的黛玉,连忙劝罢。黛玉不回答,也不止笔,魔怔一样,写着写着,不是落泪,就是发痴,抱起几卷西洋书、札记,飞快地看几眼,又复提笔。
紫鹃无法,只得叫小丫头等一会。
过了一会,大概是人一多,声响惊动了老太太,鸳鸯也叫人来问了。
紫鹃只得再去催。
黛玉听到老太太问,才提着笔,把纸墨收起来,就此休息了。
此后情形持续了大约半月,黛玉连作诗都推辞了,茶饭不思,一门心思写什么东西,只悄悄的,连宝玉都不告诉。雪雁失口向人调笑“姑娘做起八股文章了”,还教黛玉恼了半天。
因为经常不听劝告的熬夜,多咳了几次,老太太疑心她病重了,又急得险些去请大夫。
虽然重视至此,笔头却慢。暮春都渡尽了,天气逐日炎热,黛玉才算住了笔。她一手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一手将笔一推,怔怔的,长出一口气:“罢了罢了,自此后,可罢了!”
紫鹃正巧端着解热的粥进来,一听这话,取笑道:“什么‘罢了’?姑娘不考状元了?”
黛玉倪她一眼,负手而起,笑道:“我要是当了状元,头一个收你做锣鼓手。这样大的嗓门,正合日日地给我吆喝开道。”
紫鹃见她这调笑起来,便知她是“好了”。放下粥,一边开纱窗散热,一边说:“我呀,做个锣鼓手又何妨?只求姑娘别学宝二爷发呆性,叫我做了个呆官的锣鼓手。”
又去看桌上的文稿:“姑娘到底做出了个什么不得了的文章来?”
黛玉脸上一红,连忙去护文稿,不叫紫鹃看:“好姐姐,可看不得。”
紫鹃说:“不看就不看,让看得的人看。我原也只是个丫头,哪里配呢。”
黛玉急道:“哪里是这话!什么配不配,便是宝玉,我也不给他看的。”说着眼圈一红,道:“我只当你姐妹,你、你却说这话”
紫鹃这才正色道:“姑娘既知伤心,怎知我看姑娘茶饭不思地,就不伤心?我也罢了,姑娘也要想想老太太那日急得怎么样。姑娘要写什么,谁还拦着?只是再不准为了篇文章,耽误吃饭吃药休息了。”
黛玉这才知道她意思,感念她用心,含泪应下。原想再看几遍文稿便收起来,也就放下了,拿卷小书压着稿子,饮罢粥,就随紫鹃出去用午饭了。
待用完午饭回来,风大,刚好吹走炎热,很是舒服。
黛玉检查文稿,却十分诧异郁闷:原来文稿竟然凭空少了小半。
黛玉发急,和紫鹃一起问遍附近的小丫鬟,才听一个小丫头说,远远看到看到一阵急风从林姑娘屋子的方向卷着几张纸走,刮过了墙,往东府的方向去了。而那个方向,是还要经过一条街。
紫鹃连忙叫了几个小丫头,打算派小厮去找。
林黛玉却拦住她们,说:“闹起来,恐怕惊动了府里人,惊扰了老太太、凤姐姐、大太太她们。况且没有署名字,不知道是我闺阁人的笔墨,就罢了。”说着,闷闷不乐地回房,对着残稿,长吁短叹一会。
幸而,黛玉一向颇为过目不忘,又是自己所作,记得大概,提起笔,也将丢失的文稿默写出来大半。只是终究不如一气呵成时写就的原稿火候。
此后,生活恢复常态,又是读书玩耍,同宝玉、姐妹们解闷的日子。
过了大概一个月多,天气已经很热了。黛玉又向来体弱,屋里连冰都不能多放,就热得连多走一步路、多吃一口饭的精力都没有。镇日只是用一些解暑的东西,就歪在屋里扇着扇子小憩。
宝玉看黛玉如此无精打采,心里也不乐。这日午间,他得了点新奇东西,就顶着毒辣的日头,连忙地来与黛玉解闷。
看黛玉歪歪的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合着眼扇扇子。宝玉赶紧取过扇子,一边替她扇,一边问:“雪雁紫鹃呢?”
黛玉勉强睁开眼,撩他一眼,又闭上。满是睡意地含糊道:“唔,雪雁,自己都困得一边扇一边呵欠了,我打发她睡去了。紫鹃熬药去了。”
宝玉扇得比她自己那点力道凉快多了,黛玉说了几句话,有了点精神,宝玉又说:“这可正好。好妹妹,你起来,别贪睡。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说着,一手从怀里摸出一卷书来,献到黛玉面前。
黛玉闭着眼,仍旧歪在榻上,帕子掩着嘴,呵欠一声,道:“无非是些‘牡丹飞燕’、‘西厢东厢’罢了。”
宝玉笑道:“你可别这么说,好歹看一眼。保管你看了,觉也不想睡了。”
黛玉这才就着宝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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