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虽歇,但离放榜还有些时日。京郊的春日热闹更甚往年,结伴而游的士子不绝,昆明湖也不复往日寂静。
今日御书房当值的是张氏兄弟和江寒枫、关原便去杨家强拉了杨融出城踏青。一路上见到不少勋贵子弟并骑同游,也有不少乘车的淑女和家中亲好踏青。两人话语不多,往人少的方向走,不知不觉便到了昆明湖的南岸。
此处山石平庸,水面狭窄,岸边块垒辚轹,风景并不畅美,加上靠近后海,平日里游人鲜有。何况初春时节,别的地方已然新绿,此处还是荒土遍野,野草都少见,竟是没旁的游人。
杨融心思深沉,自那日夫子庙一别后,便埋头在家苦读,直到会试结束出了贡院,关原才找着他。但人多口杂,这些时日也无从商议。今日倒是放开心怀,但毕竟如此大事,关原下意识看了看四周,两人面对湖水,关原低声道:“去年雀尾楼开,我并未上得七层楼。但皇上他拿了第三,我总觉得那或许是谢先生知道他身份,对皇家的尊重。今日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皇上他可是真才实学?”
杨融低头道:“若是张大学士为楼主,皇上他必然是头名。”关原文虽不如杨融多矣,但久在御书房,自然知道谢衍寄情山水,是世外之人。张昌松久在朝堂,乃治世良臣。皇上要除荆党,亲政掌权,当然是世内人。他涩声道:“咱们当日便知道皇上与皇后都是人中龙凤,皇上虽从未因此寻过咱们,但咱们三个也从不敢多言。只是这些年皇上几时在御书房苦读过?这心机……”
“御书房想来不过是个幌子,”杨融一直低着头,“荆党势大,皇上寒疾不过是这两年才好些。不示敌以弱,一但乱将起来,只怕早无大昭国祚。”
一阵疾风袭来,杨融缩了缩脖子,见关原神色木然,解释道:“翼国公离世,那人定然不会安生。此次慎郡王前往幽州,就是一道棋。”
关原志在疆场,自然明白幽云军对大昭的意义,道:“皇上不该让慎郡王掌军,哪怕慎郡王没有二心,此举都太过草率。只怕幽云中人对慎郡王,唉。荆党这招真狠。”
“釜底抽薪,不为所用便不让有用。”杨融捡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皇上这次亲政,并没有如荆党所料,是个昏君。反而以雷霆手段肃清秦郡,荆党只怕会防备更狠。一但幽云军无法为皇上所掌控,便是荆党发难之际。关原,这般景况,你还要去幽云么?”
关原呵呵一笑,立在他身旁,“怎么不去?为何不去?只要我通过武举,我定要去的!”关原随手捡起块石头抛了出去,道:“杨融,我与你素来亲厚。此番会试我有把握也多亏你这些年来一直赶着我读书,平日里不说,今后也不提。多谢。”
“那我也是,多谢。”杨融也扔了块石头出去,不过他是个文弱书生,只扔进湖边,反而溅了半身水花,好不狼狈,两人哈哈大笑,也不在乎衣衫半湿,这般玩闹半晌,杨融才道:“皇上必然不是不学无术之人,蛰伏数年,这份心性便值得我追随。此番殿试,虽然拿不得前三,做个进士还是有的。今后入朝为官,只愿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大昭,便无愧于心。”
关原拍了拍杨融肩膀,也道:“我毕生所愿,便是驱除匈奴,收复西蜀。但我更不愿为荆党所用。皇上是不是不学无术之人,老关我看不出来。只是皇上是个讲义气的皇上,老关我还是知道的。”
未来大昭的两位重臣便在这人烟稀少的湖边放下这些年的疑虑,决定敞开心扉做官做人。此时大昭还未收复西蜀,沿海偶有倭寇骚扰,北方面对的是绵延的草原,幽云大捷后匈奴金帐正在伤口,小王子不甘的眼神时常南望。世人均知,大昭还不强大,世人并不知道,大昭今后是否强大。
光和十一年四月十日,天还未曾大亮,午门外已经候着百来位贡士,等着时辰到了,在流风引导下依次进入勤政殿。宁远轩与冯大通等士子们都站立好,才进来宣读了殿试的规矩。
天色大明,皇帝一身明黄色衮服,头戴黑纱翼善冠,显得英气勃勃。他坐定后,看着那些或年轻或成熟的面孔,对着自己行九拜之礼,不由得略有紧张。
“启禀皇上,时辰已到,请皇上出题。”冯大通乃此次主考官,宁远轩虽是礼部尚书,也得在他身后等待。
“诸位考生赐座。”皇帝看着那些贡士还都站着,便道:“朕才疏学浅,然而也不得不出一题。前日与母后闲话家常,母后教导朕亲政之后,要懂得知守之行。事后朕翻阅典籍,所思良多。今日便以知守为题吧。”
“谢皇上赐题。”考生们虽未起身,还是躬身行礼,然后便都开始思考,准备破题答卷了。很快墨香弥漫开来,皇帝伸手接过流风递来的茶盏,低声对他吩咐道:“昨日嘱咐你送去的东西,办妥了么?”
“回皇上,早送去了。也跟江心姑娘说过,今日便给郡主,给娘娘炖上。”流风昨日奉命把进贡的血燕给景阳宫送去,还被杏儿骂了一通,不过春夏交接,皇上料得不错,刘幽是有些燥火。
“那就行。”皇帝放了心,又道:“旁人朕不理会,你若是敢……”
“皇上宽心,小的自小跟着您,这点差使不会有差错。”流风苦笑道,心下也无奈,他当然知道皇帝对刘幽的心思,不说别的,便是两人一同长大,一同随庄大家下江南,这情分便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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