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了头会很难看的吧……”知白干笑了一声,“反正我师父的秃脑袋是不好看。”
齐峻更无语了,半晌才说:“其实你剃了光头也未必难看。”人生得好,就是脑袋光秃秃的也一样好看,在这一点上,知白颇有优势。
“是吗?”知白嘿嘿笑了两声,似乎有几分沾沾自喜,“殿下过奖了,不过一具臭皮囊而已,到底是凡心未去,还未修成白骨观。”
齐峻头疼地再次打断他:“这些话,你留着去跟父皇说吧。”这种云山雾罩不像人话的言论,宫里只有敬安帝爱听。
知白的话又被堵了回去,有些怏怏的。齐峻哭笑不得:“你一个出家人,怎这样多话?”他生在宫中,敬安帝严厉有余慈爱不足,便是说话也多是政事,略多说些便是教训他的话了;皇后倒是慈爱,可是除了问些起居之事,也说不出别的来;至于下头的宫人侍卫们,在他面前更是战战兢兢,哪敢多说一半个字。似知白这种,明明惧着他,却还时常滔滔不绝的,实在还是平生所见的头一个,齐峻虽然时有厌烦,可也觉得新鲜。
知白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并不像生气的模样,便低下头嘟哝了一句:“自师父去后,有三年没人跟我说过话了。”
这话说得有点可怜巴巴的,齐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知白的头发细而软,乌黑光润,摸起来如同上好的软缎,齐峻摸了一下便又摸了第二下,看他抬起头来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想起来这小子就是顶着这么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送他去喂蛇的,顿时把手一收,沉着脸道:“宫里不是让你说话的地方,出了我这东宫,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心里先好生想想。回听玉阁去吧,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你。”
千秋节与万寿节的庆典一样,都在明和大殿举行,只是皇上的万寿节还要先接受百官朝贺,千秋节免去了这一项,只由外命妇和妃嫔们共同朝贺皇后,再由皇子皇女们献礼也就是了。
虽然在紫辰殿内等于被软禁了些日子,但有齐峻在侧侍奉,皇后心情依旧极好,今日穿着玄色绣金凤的礼服,头戴累丝金凤冠,凤口中衔着的明珠有指肚大小,晶莹圆润,垂在眉心,越发映得皇后面颊红润,气色极佳,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刚重病痊愈的人。
内外命妇们一起叩首,恭祝皇后千秋,之后皇子皇女们列成一排,依次上前献上为皇后备的生辰礼。齐峻是第一个,献了自己手制的一串珊瑚念珠。
说来也可怜,虽是国之储君,齐峻手里能动用的银两却极为有限,这串珊瑚念珠,还是他用了自己宫里的一盆珊瑚盆景,花了数月时间一颗颗打磨出来的。好在那盆景颜色正红,打磨成念珠十分好看,因是儿子手制,皇后更是欣喜不已,接过来就直接戴在了自己手上。
齐峻是嫡长子,献过了贺礼,顺势就站到了皇后身边,当然,带着知白。
知白也有一份礼——齐峻这串念珠,是他亲自念了九十九遍《清静经》加持的,齐峻一加说明,别说皇后高兴,就是敬安帝也微微动容,亲自叫人为知白在齐峻身后设了一个座位。
齐峻之后,就是齐嶂上前献礼。齐嶂这些日子据说都在自己宫中闭门不出,此时呈上了一百零八卷《北斗经》,说是亲手抄写的。皇后看见《北斗经》,就想起叶贵妃在道观里跌的那一跤,脸色顿时不大好看,只懒懒叫宫女接了。齐峻正取了个柑子用小刀削皮,便听背后知白小声向冯恩打听:“这是哪位皇子?”
“问这个做什么?”齐峻回头看了一眼。
知白立刻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没什么……”
敬安帝却听见了,含笑回头道:“真人尚未见过,这是朕的二皇儿,一直在闭门为皇后千秋节抄写经书。”
“二皇子,面相是有福之人。”知白点点头。在别人面前,他还真是能端起一副仙风道骨的架子,不过他这一句话,却让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哦?”敬安帝来了兴趣,“国师也曾说过这话,原来真人也是这般看法?”
皇后脸上的笑容已经维持不住了。龙子凤孙,那还不是有福气吗?真明子当初是特特地说齐嶂有大福,都已经是皇子了,再有大福,除了太极殿上那把宝座,还能是什么?如今知白也这么说,难道这大位将来就是齐嶂的了吗?
知白对着齐嶂又仔细看了几眼:“二皇子一生富足,只是今年有一厄,若能过得去,此后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叶贵妃前两日虽是闭宫思过,今日皇后千秋她却不能不出现,此刻坐在下首席上,听见知白这样说,不由得也顾不上装温柔沉默了,开口便问道:“真人所说有一厄是什么?可有解法?”说着,还特意瞥了一眼皇后和齐峻,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语地道,“国师怎的从未曾说过……”
齐峻不由得暗暗冷笑。叶贵妃这是暗指知白的话是皇后教唆的?
知白摇了摇头:“二皇子的福气太满了,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二皇子周身龙气护持,按说是无厄无灾的,但就因太有福了,反而成厄。至于这一厄应在何处,贫道才疏学浅,尚不能断定。”
这番话说得实在不能让人满意,别说叶贵妃露出了冷笑的神气,就是敬安帝也皱起了眉,只是不好说什么。还是旁边的中人王瑾有眼力,忙传后面的几位皇子皇女上前献礼,才算将这事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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