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他就要爆发,金堂适时地抽出发上一支金簪子来,上头嵌着上好的夜明珠,“金堂身无长物,也只有这点东西好感谢大公了。”
簪子在空中徐徐划了一道抛物线,不偏不倚落进绮绣怀中,好像一贴灵药一般,登时让他多云转晴了。
举着金簪子,嘴巴同时张大,绮绣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既然你高兴,那就多住几日,多住几日。”
他掩着嘴退出去,哪里还记得什么陆回青。
回青挣开被牵着的手,站到书案的另一边, “方才那簪子,不是言穆送你的定情信物?”
金堂捂着心口,痛心疾首,“没错,这下你明白我对你是何等的情深意重了吧,连那宝贝簪子也不得不舍了。”
“哼。你能有那么好心?况且,这簪子你就这么给了别人,言穆回来,还不要了你的小命?”
金堂眼珠一转,软在椅子上,半仰着身子,笑得轻松,“我正是要他来要我的小命啊。”
回青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几分他的意思,沉吟片刻,问:“言穆去了哪儿?”
“我怎么知道,那日出游之后,他就不见了踪影,总之,我知道他会回来便是。”
回青冷哼一声,“你倒是很了解他。”
“呦。”金堂邪邪笑着,拖长了调子,“小美人,可别告诉我你是在吃醋。”
回青登时寒了脸,那日被调戏的窘迫又回忆起来,便干脆一脚踹在椅子腿上,报那一戏之仇。
金堂措不及防,几乎没跌下去,幸亏抓住了桌沿,嘟嚷道:“还真是开不得玩笑。”
回青不再理他,他百无聊赖的,就移着椅子坐到窗边看景,不多时,竟自顾自唱起曲来,仔细一听,却是“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这样的曲词,回青心中知道这曲词脱胎于“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表情便有了几分不自然。
唱了一会儿,金堂似越发来了兴致,进在他那口硕大的柜子前摸索了一阵,找出一根竹笛来。
回青面色微红,难道这厮还要吹曲助兴么?
他背对着回青,仍是临窗而坐,蓦得一声笛响,却叫回青吃了一惊。
他此时所吹,乃是悲凉无双的《将离》,传说中,这首曲子的创作者是一个侠客,他所倾慕的女子生长于铸剑世家,一生立志收集天下神兵,回炉重铸,成为旷古烁今的神器,因此疯魔。
侠客为了得到王室收藏的宝剑,答应去刺杀敌国皇帝。
临行前吹奏此曲,绕梁三日,让疯魔的铸剑师重回清明。
这首曲子,他在京城时曾经听过京城第一乐师杜老儿演奏过,其悲其伤,他曾以为,没有三五十年的人世沧桑,绝不可能驾驭的了,却不想,金堂竟然会,虽然没有杜老儿吹得那么高妙,却也是勾人落泪。
静静听完一曲,已不觉潸然。
“啪”得一声,金堂随手将那笛子掷在桌上,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已多了一盆金盏花,他将花盆放在窗脚下,说一句:“这天似要下雨了。”
果然,外头的天已经阴沉了下来。
回青看着他,只觉得看不透,他却倏忽伸了个懒腰,大喊起霁安。
霁安瞪着眼睛走进来,“鬼吼鬼叫的做什么?”
他一脸严肃,指手画脚,“本公子肚子饿了,立刻给我准备你们店里最贵的美酒!”
霁安嗤之以鼻,“饿了喝什么酒。”
说着还是转了出去,比个鬼脸儿,“我这就去厨房偷两只鸡腿来。”
金堂笑嘻嘻的,“还是你贴心。”
待霁安出去,回青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将离》?”
“什么?”
“那首曲子的名字,你不知道吗?”
金堂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什么将离,这是我偶然听见,照猫画虎吹的。”
回青见问不出话,便沉默下来,半响,问道:“你有箫么?”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欣喜,“小美人要给本大爷吹曲儿吗?”
他又钻进他那硕大的柜子里翻了一通,倒真取出一根竹箫来,递给回青,“喏。”
回青疑惑地看他一眼,“你那柜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你猜。”
回青摇摇头,他手腕的伤痕还未好透,结了一层薄痂,但拿到竹箫的刹那,便如将军拿到了宝剑一般,整个人的气质便沉了下来。
他用袖子郑重地拂拭一遍箫身,“你可曾听过此曲以箫吹奏?”
金堂眼珠一转,“不曾。”
回青便闭上眼睛,青莹莹的箫身在他手中如同流淌着灵气,那一个个音符犹如高山流水,连绵不绝,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如鸿雁孤飞,修长的手指在箫上翻飞若舞,神情专注。
他并未看到,金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一室空气,仿佛也随着他的箫声轻轻颤抖,曲至□□,似乎能看到荒草斜阳,剑客的背影渺远如沙,而疯狂的铸剑师清泪滑落,重获新生。
但,就在这刹那,箫声却戛然而止。
回青握住竹箫,神情怅然,“我曾向杜先生求艺,但无论如何,他只奏前半段,也只肯教我前半段。”
金堂无言,径直站起来,一把拉开了房门——霁安正呆愣在哪儿,碗里装着两个鸡腿,显然是听得呆了。
他接过那两个鸡腿来,自己先咬了一口,又将另一个凑向回青,含糊不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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