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个破村子,就别回来了,有好地方就好好呆着,千万别让人看不起啊……”
夕阳渐渐落下,漫天的暮色也逐渐染红天空。
山林间的鸟雀发出悦耳的声响,这片被自然眷顾的土地依然如百年前那般焕发着别样的生机。
送走了年迈的老汉,沈苍术抱着手里的番薯干关上了篱笆门,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心情倒是不算平静。今天一上午他这小院子就没断过人,或是送上一些山货,或是一些晒干的玉米,生活在这个贫穷村子里的乡亲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送别着这个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而当沈苍术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大山,眼神里却有些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东西。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村子,去到一个他只能从别人家的彩电里才能看到的世界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这个到如今这个年代依然依靠鸡叫来维持作息的落后村庄里,靠着门前的一只老狗看家,田里的两亩破地勉强维持生计。
因为外婆和母亲早死,他是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从他记事起,他就没见过自己那个据说没良心透顶的父亲,而一直到他长到十六岁,一通来自远方的电话却忽然打到了村主任的办公室里,而紧接着在一天之内,几乎村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二伢子的老子要把他接到城里去过有钱人日子的这个消息。
要是寻常人遇到这个事,那肯定是要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的,毕竟那有钱老子当初干的事实在不像个人干出来的,但凡是有几分骨气的娃都该往他脸上吐两口唾沫,再问候几句他生他的老娘。可是这事转念一想,又不失为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法子,与其守着什么原则不认这个爹,能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不是更快活的事吗?
村子里人因为这件事一时间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沈苍术会做出什么选择,可是这等了十几天之后,沈苍术都没有再和城里那边联系,而就在大伙以为他是真不乐意去找他那个亲爹时,他却忽然自顾自地收拾起行李,说是要进城去了。
这消息一出大伙儿又有话说了,有的说沈苍术没良心对不住他死掉的妈,有的说这娃脑筋活以后一定有大出息,可是不管大家再怎么议论,沈苍术还是准备就这样离开这个他生活十几年的村子了,可是事实上,他离开的原因却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进城找爹,而是因为另一个他不能为外人所知道的秘密。
“吃吗?”
蹲在自己家院子门口冲年迈的老狗说了句话,沈苍术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给这黄狗,黄狗立马就高兴地摇了摇尾巴。他的牙早不行了,却还喜欢着这种吃食,而在细嚼慢咽的吞下那一把香甜的番薯干后,老狗忽然就用淳朴的方言冲面前的沈苍术开了口。
“你这趟走了还会回来吗?这次上头给你调动了单位,还顺带把你的工资提了提,以后你就不是咱们这种底层的工作人员,是正经的小领导了,我可就等着你什么时候拉扯我一把了啊?”
“恩,我走了,这儿就你说了算了,你的工作态度也认真点,升官是早晚的事。”
面无表情地和面前的这只黄狗交代着工作,沈苍术并没有觉得和一只黄狗这么说话有什么奇怪,他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沉默,而是难得耐心地安抚了自己这个老同事几句,而那老黄狗闻言立马叹了口气,接着唉声叹气地开口道,
“唉,干到退休恐怕都没希望咯,老黄我给这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干了一辈子的活,连个工资都没涨过,咱们这分办事处现在还建在你家的灶台下面呢,你说这寒不寒酸……”
一说起工作上的事,似乎就有道不完的愁苦,老黄同志似乎就和所有的老同志一样到了感叹岁月流逝的年纪,而沈苍术见状也只能默默地又给他小小地抓了一把番薯干,听着他继续唠。
“村东头那头水牛,叫王大发的那个,前几天跑来和我说不想做牛了,拉犁拉累了,要换户口,你当时不是在弄去城里的事嘛,我就给他办了手续,他羡慕猪吃得好,我就让他做猪去了啊,结果早上这头猪又跑来和我讲,他主人丢了牛,现在要把他这头多出来的猪宰了吃掉,他现在又不想做猪了,你说这烦不烦人……”
“你又收礼了吧?”
老黄狗嚼着番薯干,话就更多了,絮絮叨叨得听的人简直犯困。而听了他这么抱怨,沈苍术也不笨,直接就把他这老毛病给拆穿了。闻言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老黄同志羞愧地摇了摇尾巴,接着复又开口道,
“咳,这不是拿人手软嘛……唉,也是我笨,现在这事弄得,唉,人家老说你这娃闷葫芦不吭声,其实你才是什么都清楚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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