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毕生奉献于舞蹈,我曾是她与舞蹈的唯一血脉。
世人不识我为和氏璧,便是我自己也忘了,我好像生来就是一个横系腰包的小贩,每天回家数一数那些油腻腻的票子就很满足。
“我跟那人说了别剪短,结果他一刀下去剪了那么多,你看,这头多傻呀。”刚才叫我“小广东”的女孩是个熟客,她这会儿又苦着脸跟同伴说话,像是对新剪的发型不满意。
生意总是要做的,麻利地将黄瓜切段、烧肉切片,将米饭装盒,外套一只塑料袋。我重整旗鼓灿烂一笑,一个马屁拍得倍儿响亮:“你嘅头发剪得好靓,我都想同你去街啦!”
女孩被我夸得神清气爽,从我手里接过打包好的叉烧饭,笑说明天还来照顾我的生意。
待我忙过一阵再抬起头,老娘皮已经不见了。她站过的地方空无一人,只剩下黄昏过后死气沉沉的夜色。
六、做人好攰呀
范小离最终还是决定去参加那档选秀节目,固定的明星导师搭配每期各异的男神嘉宾,大腕云集,噱头十足,未播先火是必然的。
范小离能得到这次机会也不容易,初试、复试连着几轮,直至面见导演最后拍板,一路过关斩将,张孤军奋战之空弮,冒众美咸集之白刃,杀翻的同龄女孩怎么说也有好几打。这种险中求胜的血腥场面极大膨胀了她的自尊心,若说一开始范小离还抱着可去可不去的态度,这下已是非去不可了。
我开车送她去电视台和导演最后“聊聊”,自己在外头瞎晃悠一阵,看时间差不多了又把车停在了电视台门外,等着。
不一会儿节目组总导演亲自送她出来,我听范小离说过导演姓瞿,履历丰富,年过四十,可出现在我眼前的男人至多三十出头,板寸头,长圆脸,圆润的鼻头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有点知识分子的意思。
这是被岁月厚待的人,哪像我爸,明明五旬开外的年纪,可看着足有七十岁。
瞿姓导演正在与范小离说话,我不便过去,坐在车里静静地等。我注意到俩人说话时候,导演把手搭在了范小离的腰上,这一搭就似被牢牢黏住,再没拿开。他仍落落大方,谈笑风生,但在我看来,这个搭腰的动作传递了一个极危险的信号——同是男人,彼此的斤两一掂量就门儿清,心有猛虎,细嗅yīn_fù,常常嘴上说的是“投缳、赴水、存大义”,心里想的却是“六势、九状、三十式”。
打小学跳舞的人大多有个毛病,平日里也习惯端着功架,随便动一动都显得刻意,都像搔首弄姿。此刻的范小离笑得一脸不谙世事,腰肢细扭的样子更像是一种默许。
我忍不住下了车,朝他们走过去,范小离率先看见我,喜洋洋地挥手招我靠近。
对着导演,范小离介绍我是她男朋友,我一面笑成狗腿子,嘴里说着“请导演多关照我家小离”,一面安慰在心里:这丫头也不是一点心眼不长。
“小袁啊,到时候为了节目效果,可能要小离配合着演一演,你看见了可别往心里去啊。”瞿导演比远看更有气质,说话字正腔圆,声音浑厚得不得了。他将范小离的灵性、悟性狠夸一通,我一颗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范小离随我回到车上,保险带还没来得及系上,便双手合十,做出个乞求的姿势:“拜托啦拜托,不要告诉雪璟老师。”
然后她便掏出一只信封,硬塞在我的手里,说这是她录一次节目能得的报酬,如果播出以后各方反响不错,薪酬还会水涨船高。
打开信封看了看,八百块钱。
“你这是……哪一出?”
范小离楚楚可怜地眨着眼睛:“我现在也能挣钱了,你给叔买点好吃的吧。我早想着好好孝顺他,叔待我比亲爹还亲,你就是我亲哥。”
钱有妙用。既能抚人心,也能堵人嘴。这八百块钱当然不是为了收买我,更多是为她自己求一个心安理得。范小离这点小伎俩瞒不过我的眼睛,只怕连她自己也骗不过。
她如我一般承受不了老娘皮失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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