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类似这样的行为举止还有很多很多,梁晓允看得多了,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在他心里,从来没有觉得妈妈的行为有什么怪异之处,他只是很心疼她。他极少看见她有开心的时候,她的眉头终年都是紧紧锁着的,从来没有舒展开来的日子,她的生活总是那么忙碌并且辛苦,一到农闲季节她就显得格外焦虑不安,更不用像别的妈妈那样学会享受生活了。
最近几年,打麻将在村子里风靡一时,村里的农妇们都先后学会了这个娱乐活动,每天下午,都会有农妇组织牌局,即使是那些村里最勤快的主妇,也会抽时间玩上几圈,当作调剂。唯独梁晓允妈妈从来不打,即使田地里没活干,她也会给自己找点事做。这么多年,她始终都给自己制造了一种忙忙碌碌的氛围。
也不知道为什么,梁晓允每一次看到妈妈,视线总会第一时间落在她的头发之上。梁晓允记忆之中,从小到大,妈妈似乎都没有留过长发,一次也没有,他在镇上、县城里见到很多中年妇女都有一头秀丽的长发,或长发及肩,或优雅地盘起来,或烫成时髦的卷发,梁晓允觉得好看极了,他经常纳闷为什么妈妈不喜欢长发呢,他想如果妈妈也留长发,应该挺好看的。家里有一本上了年代的相册,里面夹着一张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那是年轻时代的妈妈留下的唯一一张相片,梁晓允觉得那时候妈妈其实可以算是一个美人,即使现在皮肤不再光滑,目光不再轻盈,身材不再苗条。但若是细看,仍然还是能找到那丝被岁月掩埋了的天生丽质的痕迹。
有一次,他小心翼翼地问她为什么从来都没见过她留长发的样子,妈妈想都没想,不耐烦地回答:谁有那个闲工夫打理头发?家里的事都做不完了!
梁晓允微微有些失落,不过他没说什么,并且从那之后,他没有再向妈妈提过这个问题,既然她对这个他所关心的问题一点也没兴趣,他也不想再拿这个问题打扰她,梁晓允觉得妈妈已经够忙了,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可能太过无聊了。她的心里,长期以来被一些很具体而实际的问题占据着:比如说养的鸭子长得够不够肥,今年的蚕茧是不是可以卖到一个理想的价格,稻田里的杂草该什么时候清理一下,地里的玉米和红薯会不会被野猪或者獾子吃掉……
不过,梁晓允真的很想看见妈妈留长发的样子。
前两年,他还做了这样一个梦,梦里的妈妈,留着一头美丽的长发,染成了淡淡的酒红色,悉心地沿头顶中央梳向两边,扎了一个有些慵懒随性的马尾,一缕刘海轻柔地垂下来,很自然地遮住了左边的脸颊。梁晓允才发现,换了个发型的妈妈,原来如此好看。可惜第二天一早起来,他还是有些失落地看到,洗漱之后的妈妈,镜子都不照,拿着梳子,潦草地在自己短发上晃动了几下,就急匆匆地去菜园里摘菜去了。
这么多年,梁晓允不仅早已经习惯了妈妈的发型,也习惯了她的说话语气,做事方式,她给他的感觉,并不是温暖和柔软,而是有些坚硬和冰冷。家里的农活全部落在了妈妈一个人的肩上。五十不到,背就有些驼了,脸上和手上的皮肤粗糙如同树皮,皱纹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格外触目惊心。
一想到这些,梁晓允就很心疼。
可是梁晓允能做什么呢?他觉着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妈妈那么忙,他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也帮不上太多的忙,大部分时间都是妈妈一个人在劳累。
梁晓允妈妈本来就沉默寡言,父亲瘫痪之后,她就更不怎么开口说话了。终年都生活在小山村里,转来转去都是那些熟悉的邻居,社交圈就那么一点大,人们都说梁晓允妈妈年轻时神经受到了点刺激,至于具体是什么刺激,就语焉不详了,好在邻居们从看来没有对她另眼相待,反而会尽可能地包容和帮助她,相处得也是十分融洽,这么些年,梁晓允也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异常。
初三毕业那年,吴老师主动找到梁晓允家,经过好几天的反复劝说,才最终使得妈妈放弃了让梁晓允辍学打工的想法。吴老师告诉梁晓允这件事的时候,梁晓允对于妈妈,既惭愧,又心疼,还有些感动。他意识到其实妈妈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冷漠,她的心里也有温情,只不过隐藏得太深。
梁晓允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是去年寒假的一天,雪后初霁,天空蔚蓝,没有风,几天前下的雪还未融化,屋顶上像覆上了一层柔软的棉花,阳光晒在身上很暖和,融化了的雪水,顺着屋顶,滴在地面,遍地都是泥泞,邻居们都没出门干活,集聚坐在院子前面晒太阳,纳鞋底,聊闲天,嗑瓜子。
这是妈妈难得心情不错的一个上午,她做好家务之后,搬来凳子,和邻居的嫂嫂婶婶们坐在一起。梁晓允经过她们身旁的时候,大婶叫住了他,问他是不是明年就要高考了,梁晓允点点头,大婶有些唠叨地嘱咐梁晓允考上大学之后,找个好工作,以后在城里安家,娶媳妇。大婶说完,又特意转过头调侃梁晓允妈妈:“晓允妈,以后你家晓允给你娶个城里儿媳妇,你高不高兴啊?”
梁晓允注意到坐在大婶身边的妈妈抬起头,眼神里倏忽闪过一丝柔情,随即她又低下头,盯着手里的鞋底,对梁晓允说:“要记住你大婶的话,好好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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