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厕所门,醉醺醺地跨出去,再顺手带上,把被打倒的王立彬关在了里头。抹了一把脸,发觉手上有血,这才隐隐感到额角传来的疼痛。痛得有些麻木,像是打了剂量不足的麻药,但头晕得厉害,又像是麻药打得太过量了。方才打斗的片段一点点浮现出脑海,仿佛他是被王立彬打得一头撞在了马桶上。“咚!”
心里一紧。甩甩头,强制清醒了些,睁开眼,看了看这个旋转的世界。
厕所门外没有人候着,没有排队要上厕所的人,也没有君怡的影子。“笑话,她为什么要来?”何俊毅自嘲地想道,“她来星辰是要来寻乐子的,又不是来照顾我的。她不关心我是本分,关心我是勤奋。说得没错,我们之间就是场金钱交易,各取所需,愿打愿挨,她对我来说就是台提款机,我对她来说也就是只鸭子,这么简单干脆。我难道指望一台提款机来厕所门口关心我?”
他往前走了几步,疲惫地靠在墙上,感觉到额角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慢慢流了下来,下意识地抹去,随意抹在了深色的衣服上。他不在乎弄脏衣服,只是不愿让曾经的同事瞧见他这副落魄的模样。他绝对不能让昔日的手下人看见,绝对不能让石成金看见,当然,更不能让君怡他们看见。幸亏衣服是深色的,抹再多的血也看不见痕迹,他不知是该觉得庆幸还是该觉得倒霉。
他靠在墙上苦笑,脑子里闪过李桃的影子,他知道那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李桃的出现与消失让他意识到,他竟然连一只真正的鸭子都不如。
“鸭子自由多了,”他又抹了一把额角,阻止那些血流下来,苦笑着想道,“有哪个会管他们跟女人多说了两句话,就算是多做了两次爱也没人会管。”
他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他也长出了一根“应酬神经”,专门用于应付君怡和她身边那些烦透了的人和事,这个“高级男鸡”做得倒还不如“低级男鸡”来得惬意。
大堂里又传来优雅的钢琴声,熟悉而优美的旋律,大约是高明明当年弹过的曲目。听到这优雅的琴声,何俊毅脑子里第一个浮现起的不是十周年晚会,而是“光头宝”那一夜她“真空包装”的琴声。
心里一阵莫名的反胃,他烦躁地一拳砸在墙上,甚至冲动得想冲去大堂把那个钢琴师从琴旁拖下来打一顿。
厕所里,王立彬总算醉醺醺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费尽力气,才好不容易从趴着挣扎成了跪着。他流着鼻血跪在地上,久久直不起身子,像是在给人磕头行礼,模样落魄又滑稽。
大脑变得迟钝,思维停滞,灵魂好像脱离了这副躯壳,游荡在这个世界上空。他感觉他离真正的灵魂出窍也不远了。
没有哪个人没有求生的本能。哪怕是自杀的人,到了临死的那一刻他的本能也一定是求生,只是不一定有机会说出口罢了。也没有哪个人会真的把利益看得高过生命。至少王立彬是这么认为的。跪在地上,以这种落魄又滑稽的姿势,他的脑子里却浮现过许许多多的事情。
八年来,早已把半条命融入了星辰度假村。离了这里,他还能做什么呢?他想过,早在还没得病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最初想到这个问题时,他没敢深想下去,而如今,站在这条绝路面前,他不得不好好深想一下这个问题。
做夜总会这一行的人是很难再转行的,他明白这个道理,他相信大多星辰度假村的员工也明白这个道理,尤其是在这行从事三年以上的人。转行的不是没有,有,甚至非常多,可是跳来跳去,最终也难以跳出那这个狭小的圈子。他们的工作往往仍然与夜总会有关,他们的朋友几乎都与这个行当有关,他们的对象也十之**都是在这个圈子里找到的,或者是这个圈子的朋友介绍的,一旦踏进来,想再回头就不会有什么退路了。来到外面的世界,基本上都成了睁眼瞎,就算找到了什么好差事做,那点外人看来的“高薪”在他们眼里都只能算些芝麻。
他与他们不一样。唯一与他们不同之处便是杨洪伟。84年,杨洪伟的一个决定便扭转了他的命运;94年,杨洪伟的又一个决定再次扭转了他的命运。他的努力有了方向,也有了收获,他的价值得到了发掘与体现,实现了一个男人在社会最基本的成就。他也终于从金字塔的最底层跻身到了中层,这八年来,他得到的一切都建立在杨洪伟的基础之上。如果没有杨洪伟,他可能付出十倍的努力,也无法获得如今的成就,如果没有杨洪伟,他今后的出路可能会狭窄得无法想像。如果没有杨洪伟,他不会有结识如今人脉的机会,可是这些人脉,他——一个除了喝酒别无所长的人,又该如何利用来为自己谋求出路呢?
离了星辰度假村,他能做什么呢,他想着这个问题,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腰又被撞得生疼,他痛苦地揉了揉,却记不得是在哪儿以什么姿势撞上去的了。脑壳比身上还要痛,分不出是醉酒的痛还是被何俊毅打出来的痛。
翰林,至少目前他还有翰林,哪怕离了星辰,他不至于走投无路。可当他想到那仍然是杨洪伟的公司时,心中生出莫名的悲哀。他知道,自从当年选择了从冶炼厂退下来,便再也没有了后路。
他突然迷茫于当年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为过去迷茫,为未来迷茫,为利益迷茫,为爱情迷茫,为友情迷茫,为自己在这个社会的存在价值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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