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你们这一段时间关系怎么样?我实在太粗心了,现在才想起来,心洁很长时间一直闷闷不乐的。过去,她至少每个周末要带孩子回一趟家。可是,这都几个月了,她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你也很少露面。偶尔过来一次,还板着个脸,像全家人都亏欠你一样。对孩子也是那么凶巴巴的!你们到底怎么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该照实跟我说说了。”
“没有什么,跟过去一样,很……正常。”我说,确实,在我的记忆中就是这样。
“真的吗?心洁什么也没跟我们说,她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败坏过你,总是维护你来着。有些事情我们只能从宁宁口里套出一点儿来。我问你,我给宁宁的那架钢琴哪里去了?还有心洁送你的那块卡地亚手表呢?听宁宁说,好像都被你弄走了。这些东西真的都被你卖掉了吗?你真的那么缺钱吗?你应该找我……是的,当时,你确实跟我提过借钱,但是,一来我手头儿也紧,二来,从生意上看,我们认为你更新印刷机、扩大印刷能力并不明智。没有人相信你竟转而去借高利贷。高利贷的人心狠手辣,你怎么招惹得起!我们虽然有隔阂,但毕竟是一家人,你有困难,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可是,你干嘛非要买那个机器呢?为什么大家都劝不住你!你觉得那是你个人的事儿,而我们都在妨碍你?你认为只有事业发达,你才会在大家面前更有面子,腰板可以挺得更直,是这样吗?在我们面前你一直非要这么逞强吗?”
我的心一阵烦乱,不知如何回答。看起来为买机器我曾找过他们,他们对此持怀疑态度,所以拒绝借钱给我。我一气之下,转而求助高利贷。事情肯定是这样的。
“我们都老了,你们的日子还长。如果心洁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根本不相信她会那样,我是说如果,那么,请你原谅,现在,我这个做母亲的就替她跟你赔不是。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好好说她,让她听话,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你大人大量,看在多年夫妻的份儿上,原谅她。其实夫妻间哪能没有个磕磕绊绊的……她有错,你说她打她都行,我们都容忍,但是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就太出格了!就……对不起,我脑子有点儿乱,我……”林秀熙不住地摇动着脑袋,显示出从来没有过的沮丧,花白的头发垂下来,凌乱地遮住了她的脸。
“妈,您说什么哪!”我不得不打断了她的话,觉得胸腔里的血一下子冲到脸上,**辣的。“您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有什么理由对心洁不好?”
“家里没有人说。”林秀熙抬起头来,直视着我,目光格外坚定,“是心洁的同学说的。小洁找她打听心洁的消息,她听到一些你们夫妻间的事情,好像你猜疑心洁对你不忠。心洁为此很生气,也很痛苦。宁宁的胳膊很可能就是这样被你拧折的。怎么能这样呢?你凭什么怀疑她,这不是凭空糟蹋人吗?而且,心洁其实知道你外边有人……”
“没有的事情。妈!不要听别人瞎说。”我急忙否认,但是到底有些底气不足。而且,此时此刻,记忆的黑幕突然被撕破了一条缝,一阵乾坤颠倒般的恐怖猛然将我紧紧地裹住,令我有些透不过气儿来。
“唐梦周,我为过去对你态度不好道歉,让我给你下跪都行。我求你了,只要让心洁回来,你要我怎么做都行。咱们是一家人,你买机器不是欠下高利贷吗?从家里拿。虽然200万不算小数,但是为了心洁,这笔钱我替你还。我这就让魏侃如把钱打过去。这件事情就算完了。行不行?”
“别说了,妈!您这样说,让我非常难堪。如果心洁真有什么意外,那也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我感觉浑身的血在往上冲,但是竭力隐忍,不想让自己爆发,不想让事态变得不可收拾,“你们或许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想要文心洁回来!她是我老婆,是我孩子的妈妈。你们看得出现在我有多爱我的儿子!我怎么忍心让他这么小就没有了妈妈!请你们相信,我绝对与此事情无关。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我还不知道真正的内情,但是,我向你们保证,一定能够找回心洁。我是个男人,会做我该做的事情。”
说完,我转身出了房间,走下楼来。文小洁夫妇已经回来,魏侃如站在窗子边端着一杯红酒慢慢饮着,小洁则坐在沙发上跟宁宁玩纸牌。见我走过来,她上下扫了我一通,目光犀利,像往常一样,脸上带着调侃和同情,不过此时里面多了一条明显的阴影。
我冲他点了点头。想起程子诺的母亲和儿子,觉得文小洁可能会帮上一点忙。她工作的《幼稚园》杂志隶属《c城早报》集团,她可以请《早报》的记者向市交管局施加压力,尽快抓回肇事者。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文有恒跟了下来。我走近宁宁,蹲下身子将他紧紧地抱了抱,叮嘱道:“爸爸先走了,听爷爷和小姨的话。”
刚走出屋,只听楼上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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