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清焰首先是个人,然而才是医生。
但他又的的确确毁了自己最骄傲的东西,违背了职业道德,他去想了不该他想的东西。
师生之间,沉默了良久良久。
张清扬依旧没办法准确形容出自己当下的心情,他愤怒、惊愕、失望,但看到陈清焰无声地站在那里,感到十分难过。
沉吟片刻,他说:“我不准你就此自暴自弃,学校培养你,医院培养你,不是让你遇事就崩盘的。你冷静一段时间,我会跟院长建议,暂停你一切职务,你好好反思。”
说完,他让陈清焰把泡好的上等碧螺春喝下去。学生嘴唇发干,看起来,愈发冷清憔悴,张清扬到底心疼他。
陈清焰不再说话,他被留下来吃顿饭。
师母做了他最爱吃的几样小菜,气氛压抑,只有不停往他碗里夹菜。可是吃到中途,陈清焰去卫生间吐了。
他说不清是胃里难受,还是心里难受。
老两口一脸凝重地看了看对方,师母敲了下碗,说:“你也是,说那么重的话还打他。他出这种事,要我看,一点都不意外,这孩子其实是个性情中人,别看他成天冷着个脸。不用你说,他自己就够折腾自己的了。”
“这跟性情中人什么关系?他出这种事,不该教训?犯错就承担,知错改错,他要是过不去这个坎儿我更要骂他!”张清扬少有的脾气上来,跟妻子抬杠。
师母微带愠色看看丈夫,把筷子一搁:“要我说,作恶的就不该救,救了干嘛?精神抖擞地继续危害社会?你们这么做,怎么就不想着这对好人公不公平啊?”说完,起身去卫生间照看陈清焰去了。
师母特指的,是一桩陈年旧事。张清扬救过一个行凶的精神病人,挽回性命。可是后来,这个人,再度跑出来行凶,刺死了一名孕妇,却因为精神鉴定不能负刑事责任。这件事,其实是张清扬的一个阴影。
临走,老太太把大衣给他穿上,细细交待几句,亲自把他送出来。
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
微信也一堆,陈母给他不停发语音。大院里都开始议论这事儿,网上更是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陈母几乎晕厥,催儿子回家。陈父则一脸铁青地坐沙发上抽万宝路,一根又一根。
又有陈素君等一众亲戚各种电话问候,而且,陈清焰和死去的通缉犯还有过业务往来。沈母在巨大的冷静中,搞到消息,就此报案,告诉警方陈清焰有和许远合谋杀人的动机。
当然是周涤非牵线搭桥。
尽管,沈国华被送到103时,陈清焰到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完全不清楚两人在大楼的恩怨了断。
事情越来越成风暴。
陈父在得知儿子被张清扬院士找去后,暂时不动。等陈清焰打电话回来,告诉父母,他马上回家。
手机上,依然有简嘉的未接来电,还有程述的。
他只回了程述。
“那什么,程程找你找疯了,”程述终于接到他的回电,压着声音,显然是在楼梯间,“她人在医院呢,也不说话,就是耗这等你,我劝都劝不走。要不,你给她回个话?”
“我现在要回父母家,没时间。”陈清焰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他眼睛漆黑,深不见底。
“不是,你现在回大院是回大院,你倒是给人程程回个电话……”程述话没完,那头挂了,他一愣,急得挠了两把头。
他知道,陈清焰表面的风平浪静下精神实则面目全非了,压力不是来自外头,更多的,是来自他内心深处。程述也清楚,陈清焰在手术中第一次心不在焉,走神,开小差,酿成事故,只不过,他没办法摸透那一会儿学长到底在想什么。
程述出来把楼梯间的木门带一下时,发现简嘉跑开了。
他忙着在后头追了几步 ,喊“程程,程程,你去哪儿啊!”也不知道她是否听见了自己的电话,转念一想,随她堵学长去吧,陈清焰在逃避简嘉,程述看的一清二楚。
如他所料,简嘉跑出103,在门口迅速拦下出租车,赶去大院。
她比陈清焰还早到。
但大院她进不去,简嘉斜挎着包,嘴巴埋在围巾里,戴一顶小红帽子,那是她的幸运帽,从摩尔曼斯克回来一直戴着。
她在门口东张西望,鼓足勇气问站岗的年轻男孩:“麻烦问一下,陈部长儿子陈清焰的车进去了吗?或者,他人进去没有?”
得到否定回答,简嘉松口气,靠在对面树下,盯住了陈清焰驱车驶来的方向。
大概不到十分钟,她看到了冬阳下头照射的那辆雷克萨斯近了。再近些,她看到了驾驶位子上的陈清焰,手握方向盘。
在他摇下车窗,和哨兵点头致意,车速放慢时,她突然跑了过去。
拼命拍他的车窗。
她微微喘着,心跳很快,两只眼雪亮雪亮地盯着里头的陈清焰看:
“陈清焰,你为什么躲着我?不接电话,也见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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