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百接了电报,见是哥哥的事情,不敢怠慢,便坐了车子,一径到他干祖父宅子里去求见,由一个小内侍引了到上房。只见他干祖父正躺在一张醉翁椅上,双眼迷蒙,象是要磕睡的光景,便不敢惊动,垂手屏息,站在半边。站了足足半个钟头,才见他干祖父打了个翻身,嘴里含糊说道:“三十万便宜了那小子!”说着,又蒙胧睡去。又睡了一刻多钟,才伸了伸懒腰,打个呵欠坐起来。受百走近一步,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说道:“孙儿惠禄,请祖爷爷的金安。”他干祖父道:“你进来了。”受百道:“孙儿进来一会了。”他干祖父道:“外头有甚么事?”受百道:“没有甚么事。”他干祖父道:“乌将军的礼送来没有?”受百道:“孙儿没经手,不知他有送宅上来没有。”他干祖父道:“有你经着手,他敢吗!他别装糊涂,仗着老佛爷腰把子硬,叫他看!”受百道:“这个谅他不敢,内中总还有甚么别的事情。”他干祖父就不言语了。歇了半天才道:“你还有甚么事?”受百走近一步,跪了下来道:“孙儿的哥哥惠福,有点小事,求祖爷爷做主。”他那干祖父低头沈吟了一会道:“你们总是有了事情,就到我这里麻烦。你说罢,是甚么事情?”受百道:“江苏巡抚叶某人,要参惠福。”他干祖父道:“参出来没有?”受百道:“没有。”他干祖父说道:“那忙甚么,等他参出来再说罢咧。”受百听了,不敢多说,便叩了个头道:“谢过祖爷爷的恩典。”叩罢了起来,站立一旁,直等他干祖父叫他“你没事去罢”,他方才退了出来,一径回自己宅子里去。入门,只见兴隆金子店掌柜的徐老二在座。
原来这徐老二,是一个专门代人家走路子的,著名叫徐二滑子,后来给人家叫浑了,叫成个徐二化子。大凡到京里来要走路子的想把自身的本质分裂出去,加以神化,就变成了上帝,并反,他代为经手过付银钱,从中赚点扣头过活,所开的金子店,不过是个名色罢了。这回是代乌将军经手,求受百走干祖父路子的。当下受百见了徐二化子,便仰着脸摆出一副冷淡之色来。徐二化子走上前请了个安,受百把身子一歪,右手往下一拖,就算还了礼。徐二化子歇上一会,才开口问道:“二爷这两天忙?”受百冷笑道:“空得很呢!空得没事情做,去代你们碰钉子!”徐二化子道:“可是上头还不答应?”受百道:“你们自己去算罢!乌某人是叫八个都老爷联名参的,罪款至七十多条,赃款八百多万;牛中堂的查办,有了凭据的罪款,已经五十几条,查出的赃款,已经五百多万。要你们三百万没事,那别说我,就是我祖爷爷也没落着一个,大不过代你们在堂官大人们、司官老爷们处,打点打点罢了。你们总是那么推三阻四!咱们又不做甚么买卖,论价钱,对就对,不对咱们撒手,何苦那么一天推一天的,叫我代你们碰钉子!”徐二化子忙道:“这个呢,怨不得二爷动气,就是我也叫他们闹的厌烦了。但是君子成人之美,求二爷担代点罢。我才到刑部里去来,还是没个实在。我也劝他,说已经出到了二百四十万了,还有那六十万,值得了多少,麻麻糊糊拿了出来,好歹顾全个大局。无奈乌老头子,总象仗了甚么腰把子似的。”受百道:“叫他仗腰把子罢!已经交代出去,说我并不经管这件事,上头又催着要早点结案,叫从明天起,只管动刑罢!”徐二化子大惊道:“这可是今天的话?”
受百不理他,径自到上房去了。
徐二化子无可奈何,只得出了惠宅,干他的事去。到了下午,又来求见,受百出来会他。徐二化子道:“前路呢,三百万并不是不肯出,实在因为筹不出来,所以不敢胡乱答应。我才去对他说过,他也打了半天的算盘,说七拼八凑,还勉强凑得上来,三天之内,一定交到,只要上头知道他冤枉就是了。可否求二爷再劳一回驾,进去说说,免了明天动刑的事?”受百道:“老实说:“我祖爷爷要是肯要人家的钱,二十年头里早就发了财了,还等到今天!这不过代你们打点的罢了。要我去说是可以的,就是动刑一节话,已经说了出去,只怕不便就那么收回来,也要有个办法罢。”徐二化子听了,默默无言,歇了一会道:“罢,罢!无非我们做中人的晦气罢了!我再走一回罢。二爷,你佇等我来了再去。”说罢,匆匆而去。歇了一大会,又匆匆来了,又跟着一个人,捧了一大包东西。徐二化子亲自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紫檀玻璃匣,当中放着一柄羊脂白玉如意;匣子里还有一个圆锦匣子,徐二化子取了出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挂朝珠,一百零八颗都是指顶大的珍珠穿成的。徐二化子又在身边取出两个小小锦匣来,道:“这如意、朝珠,费心代送到令祖老太爷处,是不成个礼的,不过见个意罢了。”说罢,递过那两个小匣子道:“这点点小意思,是孝敬二爷的,务乞笑纳。”受百接过,也不开看,只往桌上一放道:“你看天气已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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