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珩昭做了一个梦。
色调昏沉的画面接连不断的反复重叠,像是一幅又一幅风格纷杂的陈旧油画,清晰而昏黄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一会儿是在英式的田园别墅内,年幼的他遥控着手中的汽车,撞碎了邻居的兰草。耳边尚且回响着那时他稚嫩的承诺声,画面却徒然一转,映入眼帘的,竟是那一年,卧室中的母亲手握着电话听筒,低声哽咽的模样。
“就算家里真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也没办法向他开口……既是沈家的公司,终究还是得靠我们自己才行……哥你别急,再容我想想办法……郑贤那边,我……我实在不想将他扯进我们沈家的债来……”
怔怔地站在卧室的门外,年少的郑珩昭忍不住倒退了几步。他捏紧手中的曲谱,无声地垂下了眼。
视线中光亮的地板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邻居家的那张陶木桌上,泛着油墨的白色纸张。
“签了这份合同,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可以正式生效了。你要的资金,我会在三天之内打给你。至于那孩子……今后,就交给你了。”
眼前的老人还在徐徐地说着些什么,郑珩昭却已经听不进去了。桌上那份熟悉又陌生的合同忽然可见的旋转起来,可怖的扭曲了空间,下一秒,站在a大的校园里,看着眼前那人和资料上一模一样的脸,下意识的露出怔忪的表情,他听到了自己疏离而刻意的声音,
“抱歉,我们……认识吗?”
不知从何时起,之后的画面渐渐褪去了昏黄的色调,变得愈见清晰起来。
毫无防备的信任,盛满笑意的眼神。相视而笑的瞬间,那双清冽的眼眸中仿若总盛着数不尽的细碎星辰。只消一眼,便叫他忘却了所处的一切,只余下一双眼,总是不由自主地紧跟着他的一举一动,片刻都难以移开。
渐渐的,他变得越发奇怪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每那人弯着眼睛笑起来,他便总是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欢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得知那人有可能在外面淋着雨,就能让他分寸尽失的跑进雨里,急得找遍了几条街。
然而最让他无能为力的,终究是久久地浮现在他眼前,始终挥之不去的那张脸。说话时的神态,微笑时的轮廓。以及那人孤身站在偌大的舞台上,唱时的模样。
他的歌声总是很好听。清澈明亮,带着干净的纯粹。
他的眼神总是很温软,清澈明净。看过来的时候,就像在一遍遍地对他说,我信你。
我信你。
太阳穴传来尖锐的疼痛,眼前的画面忽然一阵扭曲。纷杂的画面渐渐零碎成片,从他身体的两边飞落不见。急切的张开手,郑珩昭挣扎着走上前去,想要抓住那些渐渐消逝的碎片。可还没等他迈开脚步走上前去,眼前徒然一黑,身体陷入了一片可怖的黑暗。之前的光亮尽数消失不见,空茫而无尽的黑暗笼罩了他的瞬间,耳边蓦然响起的,竟是那日墓园前,顾笙歌湿着眼的哽咽。
“我不怪你。”
“今后,也不会再爱你……”
大片的酸涩剧烈而疯狂的在心脏蔓延,郑珩昭用力地握紧双拳,在混沌的黑暗中竭力而痛苦的呐喊——
“不要,不要走……对不起,对不起……”
“珩昭——珩昭你醒醒!珩昭……”
感觉到身体蓦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沉没在空茫的黑暗中,郑珩昭痛苦地蹙起了眉心。手背的皮肤蓦然传来冰凉而尖锐的痛感,带着隐约的湿意,突兀地抹去了他眼前的黑暗。耳边的呼唤愈发急切起来,伴随着身体被更加猛烈的摇晃,郑珩昭身体一震,蓦然睁开了双眼——
“珩昭?郑珩昭你看看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伴随着一片陌生又刺眼的白色映入眼帘,郑珩昭无法承受地闭了闭眼睛,又缓慢地睁开。坐在他床前的男人神色疲惫,一向光洁的下颚已冒出青色的胡渣。看到他醒来,男人的神色少见的有些激动。猛地站起身端过床头的水,男人的动作急切得几乎要带倒身后的椅子——
“来,慢一点,我扶你起来……你知不知道,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你已经严重脱水了……”
两眼放空地盯着床前的男人,郑珩昭张了张嘴,果真感到喉咙一阵干痛。顺着男人的动作坐起身,又艰难的咽下两口水,郑珩昭看着眼前的男人,终是沙哑而干涩的开了口。
“沈尊?……这是哪?你……怎么会在?”
“我?我怎么会在?郑珩昭,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再晚回来一天,你就要死在你的公寓里了!”把手中的水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沈尊黑着脸,满眼都是压抑而沉郁的怒火,“明知道在发烧,为什么不打电话叫医生?还一连绝食了那么多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喝空了一个酒柜……郑珩昭,你是不是嫌你命太长?!”
沉默地任由眉梢都要冒出火来的沈尊厉声质问,郑珩昭垂下眼,缓慢地活动着僵硬的手指。昏沉的睡梦中,顾笙歌带着泪的眼依然在脑海中清晰可见。可那天分别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却有些记不清了。
那日分开后,他自觉人生再无可盼。前路蓦然一片黑暗,何去何从,似乎都已不再重要。和顾笙歌分开后,忘记了渐渐下起的雨,忘记了停在远处的车,他垂着头,一步一步地顺着来时的路徒步而行,不知走了多久,才停在了a大的校门前。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不时滴落,模糊了他的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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