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裙裳渐褪,他眼睫低垂,凝神运笔,将经文书满了她全身,再弃了笔,耐心地等待她苏醒。
窗外一阵夜风吹来,她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
无法言喻的欢喜将他吞没,他几乎狂喜地跳起来,抱紧了她,睁大了绀青的眼,想要看个清楚。
但风停歇了,她鸦羽样的眼睫颤了一下,又落于了平静,她又死在了他怀里。
手掌中传来的刺痛,终于将他的神魂与理智唤醒。
他伸出手,看了眼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看了眼掌中破碎的玉簪,想要尽量把它们拼接完整,再重新为她戴上。
但不论他怎么拼,那玉簪就是拼不上,一时间,他对着自己手掌,蓦地生出一阵厌恶感,不仅仅厌恶双手,也厌恶他的跛足。
双手和双足似乎脱离了他的身体,生出了人脸,在扭曲着神情嘲笑着他。
他顿了一顿,摸出自己那把银色的匕首。
刀尖深深地刺入掌心,贯穿了整只手掌。
疼痛终于使他再度清醒了过来。他拔出匕首,又搂紧了她,附上唇去亲吻她,撬开她冰冷的唇齿,想要将自己的温度和生气渡入她口中。
但她还是没任何反应,他收回身子,终于颓然放弃了。
但很快,他又突然发现,她躺得姿势似乎歪了点,那样睡不太舒服。她怀孕时,睡得一直不太安稳。她这样睡,明日起来脖子一定会疼。
他伸出手想帮她调整姿势,但指尖触及她肌肤,却冷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那冷意一直延伸到心脏肺腑,好像叫心都紧紧地皱缩成了一团。
他想搬动她往里一些,像以前一样,他怀抱着她入睡。
她毫无所觉地任由他摆弄,枯梅似的四肢绵软无力地垂下来。他跪在床上抱她往床里面搬的时候,少女脚踝上的裙摆滑落,露出一截白色的袜和一抹杏色。
他低下头来,就瞧见她脚踝上紧紧地绑着条杏色的发带,绑得紧紧的,似乎从来没解开过,至死都没解开过。
他愣了一下,摸上那发带,蓦然间,好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青年颤抖着手,搂着她发顶,将她整个纳入自己怀抱,整个人都蜷缩在床上,眼泪尽数落入了她脖颈中,一声接一声地呢喃着,“翠翠。”
“翠翠。”
青年呜咽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但怀中的少女却沉默,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箍紧了她,想蹭蹭她的额头。
“翠翠。”
他又哭又笑,咬着牙,像在吞咽着什么,四肢都在抖,眼泪霎时打湿了她的衣襟,哽咽声像在悲鸣。
她离开他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鲜明的感受。
她等了他两次,终于离开他了。
烟花再度砰砰绽开。
将下颌磕在她发顶上,青年嗫嚅着唇瓣,缓缓地闭上了眼,搂着她一同入睡。
风雪长夜漫漫,他搂紧了她,便不再冷了。
没人想到他会对她用情如此至深。
卫杨氏、孙氏,甚至吴冯氏和吴怀翡也没想到,他会躺在床上,静静地搂着她一夜。
还是府中的小丫鬟夜半发现了蹊跷,瞧见他面色苍白,手上的血流满了一身,尖叫着及时找来了吴怀翡。
他收回包扎好的手,对上吴怀翡的视线。
吴怀翡本想安慰什么,但触及到他目光,话到嗓子眼里,却再也说不出来。
她从未见过卫檀生这幅模样,披发跣足,形容癫狂。
京中那人人称道的小菩萨,在此刻,化为了修罗恶鬼。
原来在他们眼中,他冷情冷眼如此。
怀抱着她,卫檀生平静无波地想。
旁人都觉得他无情,那她生前,他究竟是如何对待她的?
他慢慢地回想,他曾经杀了她,嘲讽于她,迁怒于她,斥责于她,毁约在前。
他的的确确冷情冷眼,对她一人薄情寡义。
他如今知道了她的喜好,他知道了她喜欢鳜鱼,喜欢青绿色,喜欢春日柳枝的绿。
可她现在却在地底腐烂,冰冰冷冷的,只有她一人,会有蛆虫亲吻她的喉口,将她腐蚀殆尽。
他想要见她。
看不见她的时候,他服了药,就解了袍裳,咬着那串冰凉的人骨佛珠,赤身luǒ_tǐ地躺在地上,蜷缩着,以求慰藉。
有时候,他会突然吐出来,只是干呕,弯着腰呛出眼泪,不停地吐,一直吐,吐到直不起身,又会重新蜷缩起身子,躺在地上睡一夜。
他想去找她。
偏偏卫杨氏又同他说,“你与翠娘之间夫妻缘薄,但是你还有妙有,妙有年纪还小。”
对了,妙有,他还有妙有。
她曾经说过,她只是回家了。
他还不能死,他还要等她回来,她终有一天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妙有是她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那是翠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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