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小儿不识箇中真义,纵使默背了秘笈,耗费半生也练不到家,整出个不
伦不类的来,只能说是笑煞人也。
以他习武练字超过七十年的毒辣手眼,这匾上的「不如归」
三字只能是一人所书,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
——舒梦还。
金貔朝开国功臣,封成骧公。
笔锋震古铄今的舒梦还。
「风逐万里」
舒梦还!须知数百年来,学骧公体者不知凡几,能临出几可乱真的《太初赞
》等名帖之人,历代皆有。
但放大到磨盘尺寸,还能写得像法书里那般婉媚挺拔、形神俱备,犹有过之
,除了书法造诣,亦须有绝顶的武功才能办得到。
舒梦还与武皇承天从相知相扶,到开国后的政见相左,最终君臣反目,两人
一生的情谊变化充满戏剧性,素为文人骚客所锺;更可能是武皇终未对这位「吾
之龙骧」
痛下杀手,只贬出执夷,遣回北方守故道,甚至许他封国自治,而非软禁或
放逐,让人打从心底盼望世间帝王皆能有情若此,而非「最是无情帝王家」
吧?舒梦还遂成渔阳七砦之祖,鸣珂帝里、龙野冲衢等七砦之名,即出自其
手书匾额。
然而,从大权旁落到北去渔阳,当中却有数年空白,史书稗官皆无记载。
主张舒梦还发动叛乱、兵败被囚的一派,无法解释后来的封北自治;主张他
与武皇握手言和,才得裂土封疆的,又不能说明何以一度无官无职,恍若不存…
…如今看来,成骧公当是下野于此,至于是否出于自愿,「不如归」
三字意在言外,毋须再论。
老人自问武功不逊成骧公,但字学得再像,毕竟不是他,回神后几度欲提指
再写,终又放落,不知不觉在门前站了一刻有余,才喟然叹道:「我不如他。竟
不如他!」
双掌一推,镶满碗大铜钉的两扇木门裂轴飞去,砸碎院内一地青砖,势犹不
止,犁至堂前阶下,巨力将逾三寸厚的门扇掀翻过来,压毁两侧廊庑栏杆,如攻
城梯般,轰然架上台基回水的龟甲垣!漫天碎屑飞卷直上,簌簌倾落,老人负手
跨过高槛,见堂前六扇明间大开,簷下置着一只似鼎非鼎、似盆架又非盆架的四
脚铜托,托足是四头昂颈敛翅的水鸟,顶部的镂空圆环则铸成扭曲的水蛇,併着
水鸟尖喙,儘管凋工古朴,却是一幅生动的争啄景象,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品。
蛇环里嵌了只青石圆盆,通体温润,色泽乌深,只在光线下方显浓碧;如是
玉质,怕是青玉中罕见的青子玉。
光这么大块的无瑕玉料,价值便难以估算,遑论匠艺。
此际青玉盆里却窜着腾腾热气,与簷外扑簌落下的虀碎恰成对比,风中传来
鲜汤肉香,盆中居然放了个大火锅。
一名锦衣玉冠的矮小青年,跨在没被压毁的半截栏杆上,左手托腮,右手持
箸,摇晃着簇新的粉底皂靴冷冷砸嘴:「破你个西瓜!一把年纪了,没点儿规矩!没见正吃东西么,添什么乱?」
筷尖凌空写了个法诀,轻声疾叱:「……收!」
激尘扬沙一阵卷搅,全入了火锅,乳色的汤面上骨碌碌地沸滚汩溢,不见半
点葬污。
综观天下五道间,能有这等术法造诣者,舍聂二公子其谁?殷横野没料到他
还敢现身,见聂雨色颈间挂了枚天珠似的坠子,咬得嘴里喀喀作响,竟是妖刀刀
魄,料此间乃是一局,虽不意外,只不知耿家小子用了何法,竟劝得慕容以佛血
为饵,怒极反笑:「无才惭孺子,千里愧同声!不想被耿小子这般轻视,派一名
三度败将来打头阵。聂家小子,真以为你那点能耐,便能小瞧天下英雄么?」
「说什么呢对子狗,你爷爷吃火锅,哪知孙子踹门闯进来,急着分食啊。」
聂雨色皮笑肉不笑,信手夹了枚肉丸,甩筷扔出。
「来!赏你的,叫两声听听……汪汪,汪汪。」
老人侧首避过,不由失笑。
「你自叫什么?」
「你的小名啊。」
聂雨色挑眉斜乜:「爷爷给你取名旺财,你不记得啦?」
「你————!」
殷横野面色丕变,正欲一指戳死这无赖,身后忽生异样,那枚甩着热汤的肉
丸子击中空空如也的大门,顿无踪影,随即泛起一阵奇异波动,荡过五行八方,
偌大的院里天地错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等俱失其常,凭空升起
了一座严密的术法大阵,玉盆里的火锅连同食物香气齐齐消失,居然全是幻术—
—聂雨色很想直接在成骧公珍藏的这件「凫喧鳞跃青玉笔洗」
里煮食,连火锅都不用,毕竟啄鳞犯了奇宫忌讳,按聂二侠的计较,连古人
也不能放过的。
可惜周遭拦阻太甚,只能悄悄将玉盆留于阵中,期待对子狗一阵瞎捣,顺手
将这件衰物打个稀烂。
他施展身法倒纵入堂,单掌按地,正欲御阵,岂料大阵次第逆转,彷彿遭人
解锁,堂外浓雾飞快散去,赫见殷横野并未打烂玉盆,而是将手掌按上,操纵阵
枢解阵。
聂雨色与他一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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