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黄中笑道:「这几位都是为了下届科举,进京备考的。」言到此处,想
及自己年岁最大,自家老子却死摁着不让参考,语意不免落落。
弘治十八年的科考刚刚过去,朝廷又不开恩科,下次科举要到正德三年呢
,这么早进京备考,活动关系、疏通门路才是真的吧,丁寿暗中撇嘴。
焦黄中落寞之意稍显即逝,又展颜道:「还有一位是丁兄的表,姓朱名
德正……」人呢,转了一圈,才发现那位朱德正坐在席前已经自己动筷了。
菜离得远不怕,那二位长随拿着小碟满桌转悠,小爷想吃什么,颠颠跑过
去给夹过来,丁寿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小祖宗,知道天老大,地老二
,你老三,平时自在惯了,不在意这些繁文缛礼,可你顶着哥们表的名头好
歹给我留点面儿啊。
丁寿一低头,团团作了一个揖,几人相视一笑,纷纷入席。
「你们客套完了?」朱厚照将嘴里菜咽下,指着一道金灿灿的菜,问道:
「这是什么菜?好吃得很。」
杨慎年岁与朱厚照相差不多,自觉亲近,笑道:「这菜名」秃黄油「,以
母蟹的蟹黄炒公蟹的蟹膏,一丝蟹肉也不要,用黄酒焖透,高汤调味,不须佐
青配面拌饭,单单作为一道菜白嘴儿吃,最是美味。」
朱厚照又一指一道汤,说道:「这道笋汤为何滋味鲜美,与别家不同。」
韩守愚轻敲桌案,笑道:「朱兄一语中的,这道菜原名」腌笃鲜「,将竹
笋与咸肉鲜肉同炖,三者相互浸淫渲染,本已十分鲜美,然而勾栏里做这一味
,只用肥鸡、火腿腰峰和竹笋中段为料,滋味更上层楼。」
焦黄中夹了一筷菜肴,送到朱厚照碗碟中,「来来,朱小且尝尝这道」
瓜子肉「。」
「瓜子肉?」刚刚被姑娘们喂了一嘴瓜子的朱厚照细细端详,「哪里有瓜
子啊?」
众人哄笑,焦黄中解释道:「哪有什么瓜子,只是瓜子大小的肉丁罢了,
这菜乃是剔出塘鲤鱼头面部两侧活肉清炒,百来条塘鲤鱼,不过得此浅浅一盆
而已。」
丁寿原以为御膳房里食不厌精,却没想到勾栏行院中才是精致挑剔到了丧
心病狂的地步,看着这些宦门子习以为常的样子,可知是此处常客,想着罗
祥自幼被卖,也不过是成为这桌上的一道菜而已,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
冻死骨」啊。
朱厚照尝了一口,连连点头,魏彬又为他斟上一杯酒,他将金黄色的酒液
一饮而尽,又道:「甜,好甜,这酒叫什么名字?」
「东阳酒。」王朝儒浅酌一口,道。
「东阳酒?李东阳酿的?」朱厚照翻着眼睛问道。
「此东阳非彼东阳,」杨慎一笑,细细分说:「国朝金华府,元时为婺州
路,隋时设东阳郡,此地水质颇佳,称之重于他水,即便邻邑所造亦大不如也
,所酿之酒,色泽金黄,李太白有诗为证: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此酒清香远达,味甘性醇,虽饮之至醉,亦不头痛,不口干,不作泻,堪称
佳酿。」
「几位公子爷用的可还高兴?」一秤金柳腰款摆,细声问道。
「苏妈妈,今日这火腿熏得有松柏之香,你这宜春院的厨艺怕是已经超过
了松鹤楼。」韩守愚赞道。
「还不是几位公子爷赏脸光顾,奴家要不尽心怎对得起诸位呢。」一秤金
招呼周到,众人如沐春风。
「焦公子,今日选哪位姑娘唱曲啊。」焦黄中乃是今日东,一秤金自是
向他问话。
「今日贵客临门,当然要选三姑娘了。」
「哎呦,不巧,三姑娘如今有客。」一秤金面露难色。
见焦黄中面色不愉,一秤金忙道:「莫若让雪里梅为诸位唱上一曲,待三
姑娘那边客散了再来这边相陪,焦公子您也知道,自一仙姑娘走后,奴家这儿
最红的就是这两位姑娘了。」
焦黄中这才满意点头,待一秤金退下,向丁寿道:「这宜春院内最红的三
位美人都是清倌人,唐一仙身姿轻盈,能做掌上飞舞,可惜早早被人重金买去
,据说是到了南边;雪里梅肌肤娇嫩,白里透红,如梅赛雪;可这最漂亮的还
是那位苏三姑娘……」
「焦公子若是惦念姐姐,奴家便退下了,免得庸脂俗粉的在人前碍眼,惹
人嫌弃。」一个娇娇糯糯的声音从帘外响起。
「罪过罪过,小生哪敢嫌弃雪里梅姑娘,平白折了在下的寿数。」焦黄中
双手十连连告饶,「请现芳踪,以慰小可相思之苦吧。」
门帘挑开,一女轻移莲步,抱琴而入,丁寿凝目看去,见此女果真冰肌玉
骨,薄衫下sū_xiōng浅露,柳眉杏眼,樱口琼鼻,杨柳细腰,袅娜生姿。
此女落落大方行了一礼,「雪里梅见过诸位公子。」随即坐在一个绣墩上
,玉手轻挥,琴音淙淙,仿佛高山流水,时而柔缓,时而激越,丝丝入耳,莺
声婉转,听得人缠绵入醉,意马难束。
杨慎也是精于音律,听得兴起,从旁边拿起一只琵琶,左手轻捺,右指弹
挑,乐声轻扬,如秋风习习,竟与雪里梅所奏之曲高低相和,毫无突兀。
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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