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绝对走不出去,就连木制的门槛也被晒得滚烫,一下都坐不住,就算呆在屋子里一动不动,也会憋出一身大汗。
在这种天里,一开始小满还是顶着烈日出去摆摊。
但是这种天,根本没人上街。除了他,甚至也没人出来摆摊。
他灰溜溜的回去,水杏仍像个机器似的缝纫。
小满没忍住,终于对她开了口,“你别缝了,没人上街,也不会有人买了。”
她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和他说话,在这大半年里第一次地,抬了一抬眼,却没有看着他,而只是空泛地对着某一个不具象的点,之后很快的,又垂了下去。
小满的心升到喉咙口,又陡然的落下,他觉得自己似乎要被逼疯,他想大喊大闹,想去抓过她手上的东西扔得远远的,最终,却像一只被磨平了利爪的猫儿似的,静默地沉寂了。
而那个磨平他的人,比他更沉寂,甚至给他一种错觉: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他仍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好多次,却在梦里哭着,一丝自尊也没有地拉着她认错。哭着哭着醒来时,眼睛都还肿着,却又打心底里鄙夷着梦里的那个自己。
他没错,他不认错。
天气越来越不对劲,各种s人听闻的传闻也在发酵,据说,邻镇有人被活活的晒死了。
到后来,甚至一种更荒谬的传闻也开始口口相传:上古时候被后羿射下来的九个太阳回来了三个。这灾祸才刚刚开始。
这传闻虽是荒谬,他们所说的灾祸,倒是应验得很快。
春天在雨水的侵袭下尚且得以勉强幸存的农作物,却没能够抵挡住夏天的烈日,到秋收时,大片的农田都几乎颗粒无收。
食物的短缺来得那么顺理成章。街市上冷冷清清,粮店里没有新粮,那些少量的陈年旧粮,价格也高得离谱。
再到后来,连旧粮也买不到了。
他们家里还有一些存粮,看起来只能撑过这个冬天,只好紧着嘴,由干到稀,两顿并一顿。
水杏仍是不睬小满,却总是趁他不备,偷偷的把稠的留给他,自己吃更稀的。
小满发现时,虽是饥肠辘辘难受得紧,但对着面带几分局促的她,却好像终于寻到了一个能够对她出气的点,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毫不犹豫地把她给他的又倒回她的碗里,同时冷笑地盯着她,仿佛盯着一个做贼被抓住的人,“就算饿死,我也不需要你可怜。知道吗?”
说完了,看到她逐渐泛红的眼眶,他觉得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痛快极了,但是这种感觉却并没有能够持续几秒。
看着她起身,头不回地离开桌边,小满意识到,那种一年多来始终压在他胸口的隐痛又卷土重来了。
13.冰释
冬天,是年年都冷的。但贯穿这一年冬天的,却是一种望不到边的,使人绝望的冷。
没有落雪,也没有雨,太阳天天当空照着,却像被一块冰罩住了似的,阳光又淡又薄,没有一些温度。
能望到的地都结了一层坚硬的薄冰。树,只剩下树干。花和叶,都成了一蓬蓬焦黄干枯的za草。
因为粮食短缺,也因为冷,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那些平时四处嬉闹的猫狗都没了生气,三三两两蜷着身子奄奄一息卧着。
小满一个人慢慢走着,他饥肠辘辘,脸和嘴唇都被冷风刮得发青,分明比猫狗更没生气,却还自娱自乐踩着地上的薄冰溜着玩,做出一副并不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的脚底下没什么力气,人也是虚的,稍微不留神,就滑倒在地,下巴磕着冰冷的硬土,痛得钻心,一时间难爬起来,连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他硬忍着泪,对着因他的动静而警觉地睁眼的猫狗不耐烦地嚷着,“看什么看!”
他拿衣袖捂着自己跌破了皮的下巴,慢慢走着,哼着歌,假装自得其乐的样子。不晓得走了多久,又过去了多少时间,直到脸和手都完全冻得没了知觉,他突然立定了,慢慢转过头去,身后只有一条光秃秃的土路无限地延伸。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冬天时,她塞进他怀里的那只汤婆子。
小满蹲下,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出了,像个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再也止不住,他抬起手,用那沾了血的衣袖子捂上了眼。
一路走,一路忍,推开家门时,他已为面对她准备好了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孔。
水杏靠墙壁坐着,一点一点拆着旧衣里的棉花。
这一年是太冷了,往年的棉衣都不够保暖了,不得不重新填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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