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钹上头。落星簌簌落地,烧得门槛一片通红。
“来人,拿他。”岚君马上拂袖,眉宇成川。
“谁敢?”擎苍杵剑不动,巍然如山。
岚君麾下诸人四下顾盼,威严盖顶之下,无人敢第一个上前。
擎苍冷哼一声:“我是大曜国首辅之臣,服墨袍配金剑。岚君殿下固然权势尚在,或有万贯家财,也不过是女帝陛下的妃君罢了,凭什么敢在首辅府拿人。”
岚君此刻并无平日半分涎眉邓眼的慵懒之气,浑身皆若冰霜般凝重:“你这狼子野心的佞臣。”
“若有女帝陛下亲笔下诏,我自然掷剑褪衣,当场伏法。”擎苍眸中的灰色愈沉,“便不劳岚君殿下越俎代庖。”
岚君不与他分说,轻轻眯神,唤管家:“油车上火石。”
“我首辅府三百余亩,步丈需三个时辰。”擎苍不为所动,“岚君殿下想烧便任意烧罢。而你的君主,是一个什么样的君主,你可知道?”
岚君蹙眉。
“她是嫁给大曜国的女人,不是你一人的君主。她视臣民如血脉,待山河如至宝。”擎苍嘴角漠然一勾,“纵你这一把放肆的业火在帝都烧透,烧的是你君主的土地和子民,最好烧个饿殍遍野、满地涂炭。让她伤心了才好,嗯?”
岚君瞳孔轻轻一缩:“你恶行昭彰,倒敢说这等说辞。”
“那便请拿女帝陛下的诏书,来擒我这恶行昭彰的罪人。”擎苍阖上眼睑,“请回罢,岚君殿下。”
岚君手握连弩捏得指尖发青,终是愠恼满心,怒起拉动机括连放得十箭,将首辅府门前的御赐匾额射得百孔千疮、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云中十六州【二】 渴臣(云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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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十六州【二】
余简颀身立在塔楼之巅,手上停着一只雪白的信鸽。白鸽自顾自梳理着肩膀上的羽毛,发出轻微的咕咕声。
“岚君殿下还没回来?”他问身后的侍从。
侍从不敢抬头,低声回道:“回侍官大人,岚君殿下领了数百府卫出城去了。近郊东野去十里地,是擎苍大人名下的土地。岚君大人几日来令人打砸了数处矿产、庄园,还有一应的车马商铺。”
“可有伤亡?”
“这却没有。”侍从答道,“虽也调动了火油车,但并未烧杀。只是听说岚君大人怒起,用铁箭连弩射落了首辅府的金匾额,落在地上砸了粉碎。那块儿匾额是先帝亲笔御赐……”
余简沉默少顷,才道:“先帝的归先帝,女帝的归女帝。”
侍从便知此事轮不到他置喙,只沉默着埋下头。
余简举目远眺,整个帝都尽收眼底。远处北边的城门小如弹丸,十万大山如屏。再远处的峰峦叠嶂,依稀可见山顶的皑皑雪白。一行灰黑的痕迹徐徐蜿蜒自群峰之中出现。
余简伸手,侍从递上远镜。他抬手对准那灰黑的痕迹凝看,肩膀不自觉地立直起来。
白雪覆盖的山顶之中,颠簸的山路犹如险峻的白练。铁甲的马车自崇山中探出,满溅血水与泥泞的车轮倾轧过霜雪便留下两道污秽的痕迹。马是清一色的赤鬃红瞳的烈马,身上毛色润泽,腥可见骨。
全身精铁玄甲的骑士们手持长戟,面上覆着异兽的面盔,腰间的弯刀污满肉泥,好似话本传说中索命的鬼军。
千人的威严军队徐徐行军,戒备森严、步调一致,严谨得好似木偶泥胎一般。队伍的最后,乌黑的将车露出了累满雪絮顶盖。帐子是褐红的,细看才能瞧出里头黑色的罗纹,被上头凝干的血污覆盖了本色。
一只手带着皮革与玄铁精刃特质的行军手套,缓缓抬起帷幔的一角,须臾又落下。
车后的腥红帅旗在雪山之中翻飞淡定,旗上绣制的雪狼一双眼睛凶狠而通红。
余简放下远镜,道:“那位大人回来了。”
身后的侍从一个哆嗦,额角便沁出了冷汗:“女帝陛下热症还未好全,服、服过药才睡下……余简大、大人,咱们可要出城接驾?”
余简似有顾虑,思忖一番:“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一人去女帝陛下寝殿前候着便是。”
侍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是。”
余简下了塔楼,脱了雪白的暗纹官袍,只穿戴简单的深衣,徐徐解开头上束发的皂带,褪掉鹿皮软靴。他在阁后拣选了一条三尺长的荆棘藤条,赤足来到明鸾寝殿前白玉石砖铺成的广场中央,捧着荆条定定跪下,便一言不发。
余简平日管理御庭最是服众,诸人敬仰又惧怕,因他宽严相济且赏罚分明。二来,这位首席侍官大人出身高贵,血统嫡纯,性子看似温和,行事却十分雷厉风行。平日,若是因为女帝的要事,这位余简大人出面与朝中权柄遮天的老臣们分庭抗礼,也从未见过他有丝毫退让。
殿里服侍的婢女、仆从、侍卫见此情况,便知有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了,纷纷作鸟兽散去。
两个时辰之后,余简依稀听见了帝都北门鸣放礼炮的声音。他默默数了数,一共二十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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