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雪花在这寒冬的暗夜飘落,仿佛是无尽绝望中重燃希望的点点萤火。中州国历二十八年腊月初二日夜,陪都舜城终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舜城属云州境,是中州国第一要塞,不仅因其城高流深、易守难攻,更因其扼南北通道咽喉,是中州国拒北梁的第一道屏障,为“国之北门”。
云州节度使赵拱深知舜城不可失,若失则中州北境洞开,云、衮二州再无屏障,将尽遭北梁铁骑横扫,只能退至铁屏关,依托云台山脉,构筑起第二道防线。但如此一来,则云、衮二州尽失,衮州又是中州的龙兴之地,境内的东来山更是中州的龙脉所在。
赵拱倾全州锐士死守舜城,与北梁国统帅文武鏖战八月,由春至夏、由秋至冬,告急军情文书一封接着一封,但上谕一直是寥寥数字:守至雪降河封。
泛河绕城而过,是舜城的天然护城河,迤逦环绕、水深流静,均宽五十余丈,最宽处近百丈。依托泛河和近万水军,赵拱左支右绌,勉力维持至今。
赵拱站在城墙上,望着对岸军营中的点点篝火。副将雷岳近身道:“元帅,你先行歇息,今夜天降大雪,估计北梁国不会偷城,我来值守,你可放心。”
赵拱微微颌首,有雷岳值守,应当无虞,又叮嘱几句,便带着亲兵,下城往帅府而去。一路上只见家家闭户,零星地漏出些许灯火,远没有往日的热闹光景。腊月了,赵拱心想,若非是这场旷日持久的攻城战,现在应该是家家户户忙年的景象了。自先朝败亡,天下群雄并起,跨郡连州者数不胜数,百姓苦不堪言。幸而太祖皇帝严屹披坚执锐,建不世之武功,立国中州,境内百姓方得数十年的平安。今上严祈,虽非开拓之主,但恭俭作则、睿智老成,即位十年不动刀兵,施行兴修水利、休养生息之策,境内方始有升平之意。
但赵拱也不明白今上驰援久久不至,而严令守至雪降河封的用意。在他想来,今上刚届不惑之年,虽非春秋鼎盛,但在强敌压境时,仍会有血性的斗志。或者,今上对自己、对舜城、对北梁有着深刻的了解:北梁铁骑虽然雄霸天下,但水军式微,难与中州的水军抗衡,凭借泛河天险,可以守至雪至河封。
一路想着,赵拱来到帅府,宁夫人和公子赵文仍在正厅。宁夫人迎上前去,摘下赵拱的披风,抖去上面的浮雪,柔声道:“夫君,外面冰天雪地,定是冻坏了,奴家让丫环暖上一壶酒,给你驱驱寒气。”
“外面倒是冷呢,傍晚下雪尤其的冷。明日只怕泛河要冻起来了,倒也幸而不辱圣命,也算守至了雪降河封。”
宁夫人斟过酒,递给赵拱,道:“这苦寒天气,北梁的兵将也吃不消,或许不几日便撤兵了,也不枉你这几个月守城的辛苦。”
“幸如夫人之言,那自是极好,但只怕雪降冰封,我水军优势无法发挥,泛河天险尽失,正是北梁全力攻城之时,一场恶战只怕避免不了。”
“父帅,如你所言倒好。”赵文接过话茬,“这几个月来,我浑身痒痒难耐,北梁不攻城另说,若要攻城,定要他们尝尝小爷长枪的厉害。”
赵拱叹了口气,他给儿子起名赵文,原意希望他以文致仕,不成想这孩子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拔山举鼎、孔武有力,自小师从副将雷岳习武,使得一手好枪。赵拱深知刀枪无眼,不愿赵文像自己一样,但偏生此子不知轻重,从北梁围城以来,五次三番吵着出战。
或许是因为“守至雪降河封”,没有辜负今上的期望,赵拱终于沉沉地睡了一觉,直至被马的嘶鸣惊醒。赵拱起身,阳光已经洒在窗棂上,与白雪交映,显得格外明亮。
雪下得应该并不大,因为赵拱依然听见马蹄敲在长街石板上急促的“踢踏踢踏”声。多年的军旅生涯让赵拱养成和衣而眠的习惯,他刚起身,便听见外面传来人群的嘈杂声。
“上谕到,上谕到。”门吏兴奋地跑了进来,一脸的神采飞扬。
赵拱的心突然揪了起来,他快步向门外走去,“守至雪降冰封”,或许这次的上谕不会再让自己失望。
刚至门口,只见离帅府尚远的红翎急使高举羽檄,高声喊道:“雪降河封,御驾亲征;雪降河封,御驾亲征……”周围的将士、百姓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终于迎来这一刻,相对他人的狂喜,赵拱内心更多的是平静。迎入红翎急使,赵拱便欲行三叩九拜大礼,迎接上谕。红翎急使净手宣读,正是今上御驾亲征,离舜城仅有三日路程。
赵拱接过上谕,供奉在香案之上,又让下人拿些银两答谢。红翎急使慌忙道:“将军国之砥柱,万万不必拘泥小节,如此折煞末将,况且临行之前,惠王特意交代,让末将代为问好,答谢切莫再提。”
“惠王也到吗?只是不知何人监国?”当得知穆王监国时,赵拱并不觉奇怪。因为穆王年纪虽小,但却是嫡长子,今上御驾亲征,由其监国自然水到渠成。只是惠王生母荣夫人与赵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在赵拱的内心,深深希望惠王严昂得继大位。
“何止惠王,便是宣王也随军出征。宣王文韬武略,有他辅佐陛下,只怕北梁很快就要铩羽而归。”
宣王严湛为人豪侠,又有经天纬地之才,深得今上喜爱,与穆王二人一直是惠王严昂皇位路上的最大威胁,若非宣王生母华夫人出身低贱,朝中反对声浪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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