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未琼贞战亡后,未鹤抒是未倾松硕果仅存的儿子了。那时,他轻轻将射天狼拉开到八分,一面咳嗽,一面很不友爱地污蔑说:“假的吧?”那时他那清嗓子的小毛病已经发展成了痰疾,而有些琅琊族士兵也开始觉得喉痒,虽然无痰,但是要咳嗽。这时候人们发现了无敌琅琊战士的一个弱点,他们累世生活在寒冷安宁的大冰原上,习惯了干净凉爽的空气和潮湿滋润的土地,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或旱或涝,又热又脏,而且太喧嚣。据说白鹤是一种非常洁净非常敏感的动物,外界环境的任何一丝改变都会对它造成影响,原来未鹤抒也具有这样的气质,容不下半点尘埃。未倾松立刻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他一面迅速清点整编所有的琅琊族士兵,一面向天策皇帝提出要遣部分军队回乡的要求。后来他再用兵时,十万兵马他每次只动用三到五万,轮番调动,最长时期不超过三年,以保证孩子们都有充足的修养时间。
这时莽荒之役最重要的一仗已经打完,大局已定了八分,未倾松要未鹤抒带部回乡修养,但未鹤抒不肯去。未倾松拔出令箭说:“这是军令,你要把你的兄弟们都平安地带回家。”未鹤抒接过令箭才应道:“鹤抒领命。”他把三万五千回乡兵马分编五队,一队一队地送上路,自己则骑着马沿途来回驰骋,督管照看。他的病情在加速恶化,有时痰中已带血。在最后一队兵马踏上琅琊冰原的土地时,有祝容军马靠近,他的部将问是否准备应战,他说:“不必。”他骑在马上静静地目送兄弟们的队列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天边,然后回过头来,这时祝容军队已到了面前。他拔出三尺牙刀掷在马前,长刀□□轻霜装点的冻土,直没至刀柄。他轻轻咳嗽着清了清嗓子,然后扬头微笑着用清朗的嗓音吟诗般抑扬顿挫地说:“诸位请留步。此是琅琊地界,过境者死。”祝容军将沉默,勒马不前。他笑着点点头,道:“恕不远送,请回。”然后扬长而去。后来那一段地界就被称为“鹤立界”。传说曾有敌军趁夜偷袭琅琊冰原,靠近鹤立界后,见一人骑在马上,笑容可掬地说:“虽远道而来,夤夜不速之客,恕未某不接待。请回,走好,恕不远送。”在他身后,飘着一面战旗,是黑底白徽的鹤。又传说没有人也没有旗,只是一只七尺高的巨大白鹤在悠然剔羽,见敌军行来,半张雪翼,点头三下,轧轧轻鸣,一派彬彬有礼。敌将悚然道:“吾等伎俩,竟致将军久候。将军见笑。”即刻传令退兵。大白鹤便清唳振翅升腾,顺敌军来路而去,越飞越高,最后雪光一点,溶入星空,敌将还仰天叹息:“劳将军相送,惭愧。”
二十天后未倾松走向自己的大帐,见未鹤抒从里面出来迎接自己,他不禁沉下脸:“你怎么在这儿?”未鹤抒深呼吸了三下,拿出令箭说:“鹤抒复命,三万五千人平安,无一伤亡。将军命鹤抒带兄弟们回家,可没说让鹤抒回家,军中有纪,无故不得擅离营,鹤抒不敢不回来。”未倾松不禁笑了一笑,不说话了。虽然当时未鹤抒的身体不是很好,但莽荒之役已进入尾声,几乎不会再有什么艰苦大仗,在战场上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而未鹤抒又那样坚持,所以未倾松就没有更坚持地把他赶回家去——这造成了他一生的悔痛断肠。
要评价未鹤抒最后一战,用小巧精致来形容最合适不过。大概上天觉得,对这个形象华丽高贵、总是梳妆打扮不停、彬彬有礼、诸多规矩、做小动作、说话屡屡令人莫名、随时随地都最引人注目的将军,用壮烈的大战来送行反而落了俗套,所以她出人意料地再翻花样,给了未鹤抒最后一个新颖别致、令人瞩目的小装点。那天未鹤抒带了二十个亲兵外出巡视,忽然觉得胸闷难当,咳了一通后喷出血来。他觉得燥热难耐,知道不远处有一个小树林,林里有口泉,便往那里去了。他在那里歇了好一阵,大概是那敏感身体对琅琊冰原上飘雪的冰爽空气的渴望令他焦灼不安,他不停地把手绢浸湿又拧到半干后捂住口鼻呼吸。那时候他格外思念琅琊冰原和北门神殿,思念北门神殿里温泉的水汽和神殿北门外玄天冰河的波涛声,那波涛声总是让他感觉清凉和舒爽。他思念每年四月十五月圆之夜开冰河祭隆重盛典的歌声、笑声、连臂踏歌而舞的脚步声、射天狼的弦鸣声、春雷般的破冰声、以持刀相搏为戏时霜刃碰击的铮声、姑娘们清脆玲玲的话语声,还有,那最美丽的月光,它似乎也正发出某种隐秘恬静又优美的吟哦声。一瞬间他闪过一个念头是:“现在要是在家就好了。”大概这尽快回家的念头上达天听,神明便派了一队二百人的祝容军悄悄包围过来,并在这个思路飘闪不定的将军的脑海里播下茫茫的漫天大雪,令他陷入了一种近乎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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