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算很久。”
一阵斜风吹过来,虽不刺骨,也剐出一身萧瑟意。云斐等了一个多时辰,从内到外早就凉透了,此时看向安平的眼中却还是存着微微笑意。
与一般正襟危坐的廷臣不同,云斐不管朝堂之上还是之下,面孔都常挂着微微笑意。他长得好看,样貌就算称为朝臣之中第一人也不为过,又待人平和,加之还有个权势不小的户部尚书父亲,因此自入朝以来,在众大臣之中风评极好,两年内更是连升四品,堪称平步青云。
有人私底下甚至说,审刑院的云斐心密如针,眉目如画,偏偏又处事温和,这样的人,假以时日成为宰执也未尝不可。
偏偏集万千宠爱的安平公主莫名看他百般不顺眼。
安平公主裹了裹披风,又道:“云大人冷么?”
不冷我能让你再冻半个时辰。
云斐点点头:“冷。”
“……”
安平不发一言,没什么态度地走了。
殿内与殿外是两个光景,暖意融融得像是夏天还未消退。景熹帝手中握着一本书卷,等云斐行礼完,问道:“洛城境况如何?”
“回陛下,洛城乡试确有徇私之嫌。知州邓云龙授意落台县知县李勋徇私舞弊,解元试卷实为另一名落第考生的试卷。李勋将其对调,若非有出版闱墨,此案很难得证。邓云龙与李勋现已关押,等候刑部审断。”
云斐被遣去洛城七天,调查洛城科考舞弊一案。案情虽然严重,倒也简单,几句话便说完。景熹帝没有让云斐退下的意思。
“上个月我让安平把《棋经十三篇》读完,她没那个耐心。刚才对弈下得一塌糊涂。之前听你父亲提起,说你棋艺了得?”
“回陛下,臣只是大略粗通。”
“《棋经十三篇》可曾读过?”
“只在之前翻过一两句。”
然后听见景熹帝闲聊一般地问道:“说起来,你好像跟安平一般年纪?”
“父亲曾说,臣比公主的生辰早一天。”
“当年你给老三做伴读的时候,还是瘦小的一团,没想到十年后会长成这幅样貌。明年就到了及冠之年,可已有心仪之人了?”
云斐停顿片刻:“还没有。”
接着又被问了几句父亲的近况,云斐才被准许离开文英殿。他来时风雨如晦,离开时天色已晚,只在西边隐隐透出几缕金光。
景熹帝于弱冠之年即位,至今已历二十五年。早年征战沙场,据说颇有声色犬马之态,即位后却越发沉稳,不动声色改革吏治,如今国泰民安,景熹帝本人也更冷淡寡言。
除去几个心腹,景熹帝少与臣子们在私下交流日常的琐碎事,即便父亲云郁算是景熹帝的股肱之臣,也不意味他的儿子就有资格被过问这些事。
云斐在离宫时走的步子比进宫更慢。尽管已无细雨,仍是撑着一把油纸伞,遮着大半好看的眉眼。
回到云府时,贴身小厮应声已等在大门口。见云斐下轿,迎上来说:“公子,有个其貌不扬的人给您送了份礼物,是个方正的木盒子,半条手臂大小,不肯说他自己姓什么。”
云斐嗯了一声:“放在哪儿了?”
“照您先前的吩咐,已放在您的书房了。”
云斐在晚膳后去前院拜见了父亲,而后才回到自己书房,路上遇到姨娘,行礼时面孔上仍是淡淡笑意。应声一直守在书房,云斐进来时他才出去。书房内简朴整齐,并无铺陈之处,除了桌案一侧放着的那只方正木盒。上面花纹精美,雕刻有梅花花瓣的图案。
应声出了房间,反手把门关上。书房里又恢复了清清冷冷,除了桌上新泡的那杯碧螺春还浮着雾气。
云斐抚摸了一把木盒上的花纹,沉吟片刻,自怀中取出一把钥匙。
哒地轻轻一声,上面的锁头应声而开。
他把里面的东西拽出来,打量了一会儿,等确认后,才放回去。自始至终面不改色,恬淡从容。
若是应声看到,此刻却怕是要惊叫——那只木盒里面,赫然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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