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那晚上的实情。去年三月,正是陆柬之远在交州,久病不愈,身处困顿之际,夫人不过只是出于少年时的人情,又应人所托,才作一琴谱,以资鼓励,却被陆家二子拿来恶意诬陷,意图扩散。倘若那晚上不是你机敏察觉,事情如今还不知如何收场。”
“我得知后,替你出了一身冷汗。实不相瞒,遇今夜这种事,更是为你不值。从你当初重阳比试力压陆柬之开始,陆家人便对你刻骨仇恨,此次恶毒至此地步,骇人听闻。如今陆家出事,高相公出力营救,乃是同为世家,出于高陆两族交往的考虑。那陆柬之更是得他赏识。在你重阳获胜之前,陆家大郎早被他视为女婿,便是当日考题,我至今也是记忆犹新,无不偏袒于陆大郎。这回他身陷围城,高相公怎不着急?”
“但是李刺史,你却不同。”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连先贤都曾有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方才当着高相公的面,我也是直言不讳。陇西局势不明,你若真的分兵营救,无异于在拿长安涉险,更如同拿你自己以身犯险!你可曾想过,长安有失,不过只失一地罢了,但你李穆一世英名,往后何去何从?更不必说,万一营救不成,长安又失,朝廷里的那些人,不敢说高相公半句不好,却只会将矛头对准于出身寒门的将军你的身上!”
他看着李穆,神色诚挚。
“李刺史,你出身寒门,不似世家子弟,有家族可凭。高相公待你,自然是亲厚的。但非我离间,他既为世家领袖,遇事考虑之时,更多只为世家之利,而非为你着想。譬如此次营救,便是如此。而今朝廷纷杂,时局诡谲,人心莫测,陛下和皇后,对李将军却是真心激赏。孤王更是如此。”
“方才不便问。这里,我再问李将军一句。此次,你若照了高相公的吩咐,全力营救陆氏人马,你之所图,又是为何?”
李穆沉默了片刻,说:“不知新安王是否留意,方才高相公谈及营救,言辞之中,并无半句陆氏之名,而是南朝子弟,大虞将士。”
萧道承一怔。
李穆望着他,神色似笑非笑。
“人固有私心,我亦是如此,深恶陆家。但冲着高相公的心愿,不叫那些冠以陆氏之名的数万南朝子弟因内斗而白白丧命于胡人铁蹄之下,纵然不才,也只能勉力一试。”
“新安王方才所言,不无道理,好意,我心领了。”
萧道承面上笑容一僵,随即很快改为慷慨:“胸中正,则眸子瞭!极是!谁人没有父母,谁人没有妻子!此番营救,无关世家,无关喜恶,乃为救那数万大虞男儿,南朝子弟!方才是我关心你过甚,出于慎重,这才多说了几句罢了,绝无恶意。陛下和皇后,知晓李刺史有如此胸襟,必定愈发欣慰!”
李穆笑了一笑,抱拳:“新安王谬赞,李某不敢当。”
萧道承打着哈哈,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方笑着,从那暗处出来,和李穆再三辞别,终于登车,辚辚而去。
牛车出去,直行了一段路,即将拐过街角之时,他转头,回望了一眼身后那扇已是关闭的大门,脸上笑容,方渐渐消失。
他回过脸,命车夫径直去往皇宫,从一偏门匆匆入内,着人通报,道有紧急事项,求见皇帝。
他被引入那间深殿,高雍容深夜未眠,坐在那里等着,问他:“伯父将你叫去,怎么说?”
萧道承将经过述了一遍。
“先前还是轻看了他,以为不过一介武夫。今夜看来,此人实在深不可测,非皇后长久可用之人。我就不信,他甘心听凭高峤驱策,真是抱着什么救回大虞将士、南朝子弟之心!”
高雍容冷笑:“他若真是若你所想的一介武夫,当初怎么可能娶到我的阿妹?”
“如己他已有了兵马,手握长安,数功加身,坊间田头,提及他的名字,无人不知。但他出身寒门,此为他最大命门。他在士族中间,仍因出身,被人诟病。他不过想要借此机会,再博取更多名望罢了。拯救陆氏于水火,这可是一个在士族中立威的绝好机会,比他夺取十个长安还能打那些士族的脸。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他能轻易放过?”
萧道承一手握拳,猛地拍击了一下另手掌心,恍然:“被你提醒,果是如此!他救了陆氏,日后那些士族,谁还能在他面前抬头?沽名钓誉也就罢了,他的居心,更是深沉叵测。”
他忽地想了起来,皱眉;“这是个彻底剪除陆氏的大好机会,不可坏了大事。李穆意欲游说杨宣共同出兵,要不我想个法子,看如何旁敲侧击提醒许泌,叫他及早防范。免得万一真被他们谋划成事……”
高雍容峨眉微蹙,出神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
萧道承不解地望向她。
高雍容道:“人岂无利己之心?杨宣之于许泌,犹如左膀右臂。他未必就肯自绝于许泌。以他如今地位,改投高峤,即便高峤厚待于他,他必也会顾虑遭受高氏其余人的排挤。再说倘若万一,他真被李穆游说动了,答应出兵,无异于和许泌公然决裂……”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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