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里过夜。转天早晨她们爬过沙滩出海去的时候,还是非常的像一群形容萎靡的
爬行动物。一直等到真进了海里,李河南才知道事情变的非常不一样了。
李河南和军管头领乘在一条大一点的帆船上,那是他们的采珠旗舰。在他们
后边拖出去一长串不大的舢板。每一条舢板里守着两个男人,管理两个珍珠奴隶。
真正下海前仍然要有一些准备。就像李河南以后见到的那样,珠女们下海干活都
是两两的编成一组。第一个人依旧披枷,握刀,在舢板现场拆解开第二人的颈手
夹板,把依旧戴铐的手上系的链子,连在前一个的脚镣上。给第二个女人的腰上
挂住竹篓。
两个女人的腰杆这时都已经拴好粗大的缆绳,缆绳另一头盘在船舱里备用。
男人低喝一声,下水!两个女人负担住脖子手腕上的份量,颤颤巍巍的探出船边,
扑通一下双双撞进海里去。
七丈深的绿海下面有一大片白礁盘的海底。南洋中的海水清到能在七丈之深
的地方看到鱼群。珠女们身上系的铁器到现在就不再是累赘,十条舢板正在同时
放出珠女,她们真的像许多只蜘蛛那样悬丝而下。在风还是水里边飘飘荡荡。李
河南从舷边俯视,他看到粼粼水光中的礁石表面上女人跪伏的赤裸背影。她们的
身体现在并不是那么笨重和死板了,水里浮力大,其实她们反而只是凭借着脚镣
还有膝弯铁球的重量,才能让自己在激烈的动荡中保持住位置。几乎是立刻就发
生起来的一场激烈动荡让李河南获得了深刻的印象。因为他见到的采珠姑娘们不
是像那种飘飞的蝴蝶在cǎi_huā,那些赤身女人禁锢在枷板之前的手臂像扑食的毒蛇
一样,带动小刀飞快地冲撞身体下嶙峋的岩石表面。她就像一个发动了机簧的玩
具那样,一开始发动就丝毫也不停止。
军官说,这可是块好地方,底下趴着不少珍珠蚌壳呢。光这一块礁盘就有上
亩地的大小,从海里升出来的,还没长高到海平面上。往外出去是大片深海,
那种地方就没人能摸到底了。可是再出去几里又有礁盘。咱们的活儿就是领着女
人,这么一块一块大礁石头的铲过去。
蚌类们粘附在石头上,珍珠奴隶一发现就疯了一样的动作,一阵子连凿带砍。
她们都要死屛住气才能呆在那下面,不能拖延一点时间。有些沉积的渣滓像烟雾
一样飘散在周围,前一个女人结束操作,她腾跃起身体来,带点飘忽的穿越出去,
跟她的脚镣连在一起的第二个女人扑到刚才挖掘的地方,搬动起来一只被翻撬弄
松动了的大贝壳。
一个人单做一件事情脑子动得少。军官说。我们用不着这些女人的脑子,我
们只要她们一直都使出蛮力气来。女人全扔进水里以后吧,小船上的兄要记住
数数,慢慢数到一二十这样子往外拽人。拽出水来倒空篓里的珠蚌……当然活
人也得喘口气,吐吐水什么。憋气不好的那些,趴船板上呛到抽抽呢……半天半
天都缓不过来。
还有就是下过了几回水去,要把前边拿刀子捅的女人,跟后边带篓子捡的掉
一个头尾,均匀一下,顶在前边捅的那个太花费力气。
军官长年守在小岛上,专心操办朝廷珠务,难得出来一个客人。他絮絮叨叨
的讲解起来一时半会闭不上嘴巴。
其实是……是个大活人都能练出来,时间长就好点。进来第二年的那些就要
给她们数到一八……对,特别要能憋住一口长气。所以进咱们场里做到一年两
年了,都要给背上打个一打个二的火印,让人一眼就知道该怎么数数字。打三打
四的……像是也有?真的少……能做第三年的那可真要算是个女汉子……
再多两年人就完全没劲了,肚子里也存不住精气,趴在沙里喘出来都跟狗哭
一样……那就是一摊人一样的渣渣,人腔子里的心肺都咳嗽烂了吧……
李河南那天晚上坐在小岛礁靠边的沙滩上,见到采珠子的女奴隶阿鲛的时候,
除了看到她胸脯底下的那个红印子,还看到姑娘肩膀后边烙出来的三个小数字:
一,二,三。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已经带着枷板拖上脚链和铁球,扒在礁岩底下捅
撬过三年的珍珠贝壳了。那天晚上阿鲛刚挨过打,整个身前身后都在密密的渗透
出小血点子来。阿鲛当然不知道跟一个大诗人能有什么话可说的,她只是因为全
身疼的,一阵一阵的哆嗦。
阿鲛那时候已经知道,再过十天半月自己就要死。圈在这里边干活的珠女们
三天两头会有人被打死,因为她们全都被规定了每天挖蚌的数量,每天点算过以
后,得用鞭子补足挖不够的珠子。阿鲛从小就是在海水里长大的,常的定数真
不在她话下。一直到半年以前出来个大王,宠幸她一次,那以后的日子才越来越
是过不下去了。
阿鲛到那时候活过的二十年里遇见过好几次祥瑞。祥瑞都是些非常难得的奇
怪事,阿鲛每一次遇见,好像也都是被调换了星数命理。阿鲛生出来是在一条叫
做珍珠海岸号的大船上,她被装在一个木桶里扔进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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