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爱他了。
“所以,你不会去说的,是么?”
她自己觉得这一问毫无意义,所以问得有气无力。
“碧儿,你也要为我想想,我若在这当口去直言进谏,圣上一怒之下就得摘了我这顶乌纱帽!”
照碧突然想通了,也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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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义发现秦照碧不见时,天色已黑,他急忙找仆人询问,路经的陈老夫人冷声一笑:“还能去哪儿?狗改不了吃屎。走了也免得祸害我们家。”
但他没有听进去这话,心里又急又恼,当夜乘马车南下时,零散的记忆被一幕幕拼接,突然明白似的叹了口气,心中内疚不已。
日月兼程十余日,陈光义风尘仆仆步入秦淮时,正值午后,日光明艳,秦淮河中依旧风清水碧,画舫游走,丝竹声声。舟车劳顿让他一下地略感不适,天旋地转,仿佛双腿不是自己的了。待休息片刻,便匆匆往玉宇琼楼奔去。
人说玉宇琼楼的照碧姑娘回应天后,迷上了唱戏,整日捏着折扇靠着栏杆,嘴里咿咿呀呀唱个不停。月娘开了“琼楼宴”,宾客满座,酒意正浓,梆子一敲,明艳动人的照碧姑娘一身男子长衫,自画屏后款款走出,无意一瞥倒还真像俊秀小生。
开嗓便是《西楼记》其中一折《离梦》,月娘徐娘半老,扮上素徽倒也差别不大,引得满座喝彩。
“骤见乱絮摇冷月,倒影妆阁下,几多烟花债,我如何还尽也,今朝送客相挽共话,他朝接客,莫再思他!朝欢暮乐恁风摇蕊破、蝶蜂侵花月芽,偷簪鬓上花、偷抹铅华,蓦见书生好色,被夜雨打,啐归去吧,归去也,谢客牌牒已高挂,花遭蝶困添身价。”
月娘唱罢,媚眼如丝,手中折扇指向扮作叔夜的照碧。
照碧眉心微皱,眸含秋水,似怨似愁,迈步时长衫微摇,捏着嗓子唱道:“问你何以旧约尽忘,被弃檐下,她非往日她,冷热隔一晚上便以三秋化成夏,惨炙牡丹芽,枉为姐姐相思失去fēng_liú儒雅!素徽素徽,点解你忘情若此!”最后一下用力将手中折扇朝旁一指,蓦然眼睛便定住了。
那折扇指处,陈光义正立在楼梯栏杆旁,身形瘦削,神采被风尘尽掩,只一双眼睛似带忧愁与眷恋地望向她。照碧脑中的唱词化为一片空白,只听耳畔,月娘还在念白道:“啋!青楼有什么情情爱爱?”语气重若石锤,铮铮砸向地。
照碧如梦惊醒,不顾座下嘈杂声纷起,收扇敛容绕到画屏后,匆匆回了房。
陈光义微弱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像是告饶的可怜人,费尽口舌只盼打动这位铁石心肠的债主:“碧儿,我知道是我错了,你受委屈了,请你开开门吧,我好当面与你赔罪。”
“我从未在乎那点儿委屈。”里头传来的声音冷硬如铁,隔着窗纱自然看不见她偷拭眼泪,“大人是来接我回去的么?不必了,大人请回吧,照碧此生离不开琵琶,一天不弹心里都难受。”
陈光义以为自己的猜测十拿九稳,立马道:“回去你一样能每天都弹琵琶。我保证,娘不会再为难你,你想什么时候弹就什么时候弹,想弹多久就弹多久。碧儿,你要相信我,我的话里若有一个字是假的,情愿天打雷劈……”
“够了,陈大人。”照碧的手紧握着,指甲陷入手心,扎得她清醒异常,“陈大人,您的话照碧没有一个字是不信的,真金般的真。但是,世上没有事是人可以保证的,陈大人,纵然您的话比真金还真,但您有太多身不由己了。”
陈光义沉默了,像是一根银针准确无误地扎入他的死穴。他从前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认识,却被她这样只言片语地点破,而自己毫无还口之力。
陈光义沉默无言地离开,不时有书信前来问候,人却是再也没来过了。
照碧还记得他离开前,贴在门缝旁轻声告别:“碧儿,后会有期罢。”
后会有期的期限是何年?从没有人给过确切答案,就像海枯石烂,也没有人能知晓究竟是哪天。
这些年里,秦照碧有时会想起他,刚开始心里会有绞痛,再一次心不过如被手指拧了一把,之后便如心上被手抚了抚,久而久之便再起不了什么波澜。她回想这一过程,觉得忘记真的简单,像一遍遍兑水的糖浆,到最后就只剩下淡然的水。
但是她又觉得有时忘记是很困难的,就像曾在她心里扎下一根刺的那个人,随着日子的迁移,刺没有消失,反而越陷越深,心每搏动一下都会被它刺破一层皮。
琵琶可以让她忘忧,琵琶可以使她消愁。
弦上的时光如流水,可以令人如入仙境。传说仙境一日一年,千日千年。秦照碧整理师父故曲的光景,真似砍柴人入仙山,目光尽随黑白棋子在棋盘上转悠,等一局下完出山回归尘世,却发现自己的斧柄已经完全腐烂。
尘世,已过千年。暮去朝来颜色故,秋月春风等闲度。十年,整整十年!
☆、【第九章】霸王卸甲,四面楚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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