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仞刚松一口气,却见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太液池’边又是黑压压一群人,湖边泊着几只棠木舫,值勤师兄撑着一枝长蒿跳起来高喊:“后面的快一步,还能再上几个。上满开船!”
三人立刻拔足狂奔,过关斩将跳上去,船舱里别说座位,落脚的地方都不剩,他们只好站在船尾吹湖风。
大约四百年前,学院斥重金请工匠大师,为修行水系法术的灵修弟子们建造了广阔的人工水域,可惜如今大陆灵气凋敝,灵修愈少,如今这片名叫‘太液池’烟波水榭几乎只剩观赏价值。
一路兵荒马乱,顾雪绛似乎是想冷静一下,抽出腰间的金玉烟枪点上火,深深吸一口。
程千仞知道他最不耐烦跟别人挤,只得同情地拍拍他肩:“下周上课我们早起半个时辰,错开拥堵时段,早上总不会再迟到。至于下课回程……这片湖夏天荷叶田田,以后常能看风景。你想开点吧。”
想不开能怎么办?跳湖吗?
顾雪绛缓缓吹出一口白烟:“先生糊涂扣分严,人多路远教室偏,这种日子还要过一年……这门课选的绝了啊。”
徐冉听见立刻炸:“顾二你有完没完?怎么跟个女人一样絮絮叨叨?你行你去选啊!”
她一身武者气势控制不住的外露,身边人纷纷退开,更向船舱里挤去,似乎是怕她突然拔刀砍翻这条船。他们周围反倒宽敞许多。
“后面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那位师姐好生威风气派,何方人物?”
“看院徽似乎是青山院的武修。”
顾雪绛冷笑一声,程千仞心道要糟,不能让他俩在这里怼下去。然而不等他开口,似乎上天注定顾公子今天怼不了人,只听“哗啦”一声,湖面乍起泼天水花,噼啪打在船尾,兜头浇了顾雪绛满身。
“搞什么,下雨了?!”
“谁泼水?!”
众人都被这大阵仗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张头探望,见湖面上五六道身影如惊鸿飞掠,纵剑顷刻远去。
一路剑气纵横,水波飞溅。
他们身后又追着七八人,身穿风纪督查队黑衣制服,催使轻身术踏水破浪,边追边喊:“前面几个哪个院的,站住!”
“最后一次警告!从剑上下来,这里不能飞!”
其他船上的学生们也挤在一起遥遥看热闹,一时间有人起哄叫好、有人高声喝骂,湖心小洲踱步的白鹭蓦然受惊,展翅高飞。
顾雪绛还保持着拿烟枪的姿势,外袍尽湿,墨发淌水,更多的督查队兵从湖边追上,经过时又溅他一身水。而他身旁的程千仞只湿了衣摆。
徐冉身法快,几个闪避间连裤脚都没湿,忍不住笑意,望着湖上背影感叹道:“今年的武修新生?师弟们真有活力啊!”
等他们终于走出学院,已过午时两刻,等回到程千仞家吃饭,已是三刻。路边的小吃开始收摊,饭后聚在巷尾闲聊的邻里都回屋午睡。
程千仞住在南央城东区柳烟路十七街,街是老街,比不得贵人们住的城北富丽,更不及酒肆花楼云集的城南繁华。
只是胜在清净,绿树成荫,虫鸣鸟叫。尤其是后院有条小道,离学院东大门只有一炷香的路程。在这一点上,真是羡慕死了住在新街徐冉和顾雪绛。
此时后院木门半开,门口立着一个半大的孩童。身段清瘦,眉眼深深,木簪挽着墨发,粗布麻衣却被他穿出一身不染凡俗的贵气。他看见程千仞,远远喊了声“哥”。
巷尾背阴,穿堂风带着料峭春寒,孩童过分白皙的面容也仿佛染上幽幽冷意。徐冉与顾雪绛不知怎么,总觉得这幅画面让人无端心凉。唯有程千仞毫无所觉,笑着唤道:“小流。”
于是孩童也笑起来,他一笑,周身违和的凛冽消散无踪,只剩下明眸澄澈,如秋水生波。
3、吃饭
程逐流将他们迎进门:“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程千仞揉揉他发顶:“没事,先生放的晚,出来之后又先陪顾二回他家换了身衣服,就耽搁了。”
程千仞家不大,算上后厨一共四间房,院子却还宽敞,老槐树下置着半旧的八仙桌,配四条长凳。菜在灶台上温着,程逐流去端,两个食客也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帮忙。
程千仞稳坐长凳,像个八风不动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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