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上,德摩斯梯尼发表了多少煽动性的文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多少人阅读并且相信她写的东西,然后又有多少人作为星际议会的敌人来思想、讲话和行动。也许更重要的是,她希望议会官僚层内部有人受到感动,觉得对人类的忠诚是更崇高的职责,从而打破狂热的小团体内部的铁板一块。她的文章肯定会改变一些人。不会有很多,但已足够了。再说,也许她的文章会及时阻止他们毁灭卢西塔尼亚星。
如果不成功的话,那么她和雅各特,还有那些放弃了太多东西离开特隆海姆星、跟随他们踏上征途的人,不是及时到达卢西塔尼亚星,然后掉头逃跑,就是与那个星球上的所有人同归于尽。因此,雅各特感到紧张不安,想在她身边多待一些时间,不是没有道理的。因此,她专心致志,争分夺秒地写宣传文章,这是没有道理的。
“你只要在门上挂上牌子,我就要保证你不会孤单单地待在屋里。”
“老婆,听你这句话,我的心就好像垂死挣扎的比目鱼一样,扑通扑通的。”雅各特说。
“你一操起渔民的腔调,就浪漫极了。”华伦蒂说, “孩子们如果知道了这次旅途才三周,你都忍不住要接触我的身体,他们一定会捧腹大笑的。”
“他们身上有我们的基因。如果咱们一两百年还能有情欲冲动,他们应该为我们喝彩才对。”
“我要持续到我的第四个千年。”
“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我在特等客舱里等你呢,‘古人’?”
“等我把这篇文章传出去后。”
“要等多久?”
“等你走了,让我安静一会以后。”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轻轻地沿着铺着地毯的走道走开了。他的叹气与其说是真正的悲哀,还不如说是在做戏。片刻后,传来一声叮当响,接着她听见他在痛苦地大嚷大叫。当然是假痛;他在踏上旅途的第一天就偶然间一头撞在金属梁上,但从此以后,他的碰撞都是故意的,都是为了获得喜剧效果。当然,没有人哈哈大笑――当雅各特用身体来上演滑稽戏时,不能笑,这是一个家庭传统――然而,雅各特这人可不需要别人的公开鼓励。他就是自己的最佳观众;一个自制力不怎么强的人不可能一生既当水手又当领袖。就华伦蒂所知,只有她和孩子们才是他勉强需要的人。
即使他对家人的需要,也没有到了他自己得放弃水手和渔夫生活的地步。从前他当水手和渔夫的时候,一出门就是数日,常常是数周,有时候甚至是数月。最初,夫妻俩彼此对对方的性饥渴总是满足不了,于是有时候华伦蒂也随丈夫出海。不过,几年后,他们的性饥渴让位于耐心与信任;在丈夫出海期间,她便做研究,写书;丈夫归来时,她便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
孩子们老是抱怨: “真希望父亲回家,这样母亲又会走出她的房间,和我们讲话了。”华伦蒂心里想,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孩子们成才,这纯粹是运气。文章依然悬浮在计算机的上空。只需要最后润色了。这文章末尾,她将游标移到中间,输人她发表所有文章的化名:德摩斯梯尼。
这是小时候她和哥哥彼得在一块儿时,哥哥给她取的名字,那是五十年前――不,三千年前――的事了。
她一想到彼得就仍然感到心烦意乱,五脏六腑一阵冷一阵热的。彼得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绝顶聪明,而又满肚子坏水,才两岁就操纵她,到了二十岁就操纵世界。二十一世纪,兄妹俩还是小孩子,生活在地球上,当时他就研究了在世的和死去的男女伟大人物的政治著作,目的不是为了学习他们的思想――这些思想他一读就心领神会――而是学习他们是如何表述这些思想的。用通俗的话说,是为了学习如何使他的话听起来像成年人的话。他一旦掌握了诀窍,便教给华伦蒂,强迫她化名德擘斯梯尼写一些低劣的政治性煽动文章,而他自己却化名洛克写颇具政治家风范的阳春白雪般的大块文章。然后,他们将文章上传到互联网上,短短几年间兄妹俩就成为了政治风云人物,红极一时。
当时华伦蒂最感到恼怒的――时至今日她依然感到隐隐作痛,因为在彼得死之前这个情结压根儿没有化解――权迷心窍的他强迫她写表达他的人格之类的东西,而他却写一些充满热爱和平、高尚脱俗的情感的文章,本来这些正是她的品格。当年,她感觉“德摩斯梯尼”这个名字犹如一个可怕的负担压在她身上。她用这个化名写的一切都是谎言,甚至还不是她的谎言,而是彼得的谎言。是谎言中的谎言。
今非昔比。事隔三千年后,时过境迁。我已经赢得了自己的名声。我写的历史书和传记影响了“人类星球”上数以百万计的学者的思想,帮助数十个民族形成各自的特色。彼得,你原来不过如此。你想塑造我,不过是枉费心机。华伦蒂在心中喊。只是现在她在打量自己刚刚完稿的文章的同时,意识到自己虽然摆脱了彼得的主宰,却仍然是他的学生。她对修辞学、雄辩术一一当然还有煽情技巧一一的一切知识,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或者是因为他坚持要她学的结果。现在,虽然她将这一切用于崇高的事业,但还是沿用彼得所钟爱的政治操纵的老套路。
彼得青云直上,当上“霸主”,在“大扩张”初期统治全人类达六十年之久。是他将人类所有争吵不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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