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这是汉朝时候的一首乐府诗,感叹的是人生短暂,失而难得。人之一生,倏忽百年而已,便如那薤上的露珠,美则美矣,却在短短时间内,就已消失得了无痕迹。可是那薤上的露珠,今日干了,明日还能再有,但人死之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回来!
宋真宗年间释道原所撰《景德传真录》中也说:“莫将等闲空过时光,一失人身,万劫不复,不是小事。”
可以说,古往今来,皆同此叹。
有人问,那么人死之后都飘零去了哪里呢?
原来是轮回去了。
上上者,福缘深厚的就去了星灵界,其次则去了阿修罗界,然而这些都只是少数,绝大多数却是轮回去了畜生界、饿鬼界与地狱界。虽然人生在世时,也要受诸般苦,譬如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之苦,可若与畜生界、饿鬼界、地狱界所受的苦一比较起来,又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反倒惹人嫉羡了。
这本小说讲的主要是人界的故事。
这一日,楚国西南部的一座名为“稠”的小城,一条南北向的大街上,一位老者正坐在墙根的些微阴影里卖唱。
唱曲儿的老者须发俱白,身形瘦削,一袭葛衫补丁摞补丁。他随意地盘腿坐在那街边的泥地上,微眯着昏花老眼,把一杆二胡拉得咿咿呀呀。
仔细听来,他唱的这曲儿还颇为有趣:
“鲤鱼跳龙门,
跃过则化龙。
能兴云吐雾,
能隐迹藏形,
天地任纵横。
鲤鱼跳龙门,
三年三奋力。
一年毁银鳞,
二年折尾鳍,
三年心欲死,
恹恹余一气。
归来长叹息,
月月神不属,
日日若有思。
邻舍一虾翁,
脊弯似雕弓,
举步如移山,
白须过于膝,
颤声长呼鲤:
‘鲤!来前!听我一言!
问汝何所思?
问汝何所欲?
汝亦何太痴!
成事在于天,
天意不可违逆;
人只谋其事,
无悔、无愧,足矣!
为龙,腾于天,
能无半分忧心事?
为鲤,潜于渊,
亦足可逍遥安适。
窗外正三月,
君当少年时,
勉君多惜取,
毋忘加餐食!’
鲤鱼哽咽不能成语,
双泪如雨下,
长拜不肯起。
翁曰:‘起!起!毋如是!’
鲤曰:‘深感翁之好意,
鲤情不能自已!’
辞谢还家里,
呆坐能终日;
辞谢还家里,
呆坐能终日。
鲤鱼跳龙门,
跃过则化龙!”
老者唱完这支《鲤鱼跳龙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吞了吞唾沫姑且润润嗓子,复又开口例行将刚唱玩的这支曲子解说一番。只听他道:“列位听客,这支小曲儿说的便是那鲤鱼跳龙门的故事。鲤鱼跳龙门一事,听来十分玄虚,世人多以为必须得有莫大机缘,才能有一二幸运鲤鱼脱颖而出,成功地脱却鱼身,化鱼为龙,却不知道其中也有许多辛苦与汗水。”
其时正值申时,日头已略微西斜,大街上人来人往,却鲜少有人驻足倾听。
一者,老者自拉自唱,老嗓干涩,二胡也拉得凄苦,卖相上自然比不得那些芳龄二八的卖唱女的赏心悦目;二者,老者体弱势微,估计又是四处流浪的外乡人,怕被人驱赶,没敢选那些卖艺的黄金位置,只是随便捡了个角落,希望能不讨人厌、不惹人嫌地挣几文钱,姑且买顿饱饭而已。
从早上起,老者便是这般地唱上一段,说上一段,旁边有无驻足听客,他也全不计较的。
所以直到现在,他身前摆放的残缺破碗里,还是空空如也,连一枚铜钱也没有。
不过此时,老者倒是有两个听客的。
那是两个小叫花模样的少年,都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这两个少年,瞧来都是鼻正梁高,眉清目秀,只可惜衣衫褴褛,脸上沾了不少尘土,发间挂着几根草屑,实在比乞儿也好不了多少。
若再注意到他们的额角、腮边,以及裸露于外的手臂、腿脚的处处青肿,这两人只怕是比乞儿也相差无多的。
他们坐在这里已经听了有一会儿了,听完了整支《鲤鱼跳龙门》。两人也是全无顾忌地直接盘腿坐于泥地上,把肘支在腿上,手托着腮帮子,听得聚精会神。
老者幽幽叹了一口气,又道:“这支曲子唱的便是,有这么一尾鲤鱼为了能够跃过龙门,化身为龙,却屡屡受挫。邻居虾翁来对他进行劝慰,鲤鱼虽然感动于虾翁的好意,然而终究还是未能释怀。”
左侧那名目光颇为灵动的少年忽然问道:“老先生,那么这条鲤鱼到了第四年的时候,或者后来,他又去跳了龙门没有呢?”
老者尚未答话,右侧那名略微壮实些的少年侧身便在左侧少年的胳膊上擂了一拳。这一拳看着势大,其实收了力的,只是不巧偏偏擂在左侧少年的瘀伤处,倒把他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拿手细细地揉着。
这两个少年,左侧那个名叫小才,右侧那个名叫小天,两人都是孤儿,碰巧地都在城南一座废弃宅院内寻了一处并未倾圮,尚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作为自己的住所。一来二去,就结成了死党。于是搬至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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