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寻,又顶着几位夫人冷嘲热讽,等夜深了独自守着消息,这会心焦夹杂疲惫,便是整个人都空了下来。
一名中年婢妇轻手轻脚自侧门入了大堂,将手中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桂圆莲子羹摆在桌上。杜子盼缓缓抬起头,一双杏眼眯了起来,借着隐约的油灯光照,那眼角微微翘起,倒如凤目一双。
“有劳青姨。”见到来人,杜子盼的面上扬起一抹舒心的笑容,“二更天了,您去睡吧。”
被称作青姨的婢妇倒是不急不躁,她低声叹道:“小姐去休息会吧,待杜总管回来,再差人来报是了。”
“天冬平日备得呵护,这会不知身在何处,尚不知受何种苦难,让人挂念不下。”杜子盼叹道。
“小少爷如小姐般幼年聪颖懂事,上天好生之德,定得祖上庇荫。”
杜子盼不语,她缓缓放开手中油灯,捧过温热的官窑青瓷碗,取了汤匙小口抿着羹汤。瓷勺刮擦碗底发出沉闷的轻响,为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平添一分生动。中年婢妇垂手立在一旁,不言不语。待满碗的桂圆莲子羹见了底,着绢儿擦了手,她才起身上前清了场。欲行离去,又忍不住侧身细语:“那房的翠儿说少奶奶似乎哭晕过去二次……”
杜子盼眉头一皱,不由自主抿了抿嘴。
“嗯。”她轻应一声。
妇婢未再言语,捧起盆托离去。
月夜朦胧,佳人从容。
若道今此,时过匆匆。
杜子盼轻轻推开木边纱罩的纱门,门框底部挤压青石京砖地面,发出清晰的“吱嘎”一声。堂内通屋,仅一进深。里侧一张镏金大床上斜斜靠着一位年青妇人,床旁一名小婢跪在地上,正用身旁一铜盆中取水浸着帕巾。因着声响一惊回头,见是当家大小姐,她放下手中活计,急急跑过来行礼。
“吩咐厨房给少奶奶煮碗参汤。”微顿,又道,“去书房取上回商会送来那支。”
淡淡言毕,小婢立时领命下去。
轻轻合拢纱门,杜子盼缓步走进屋内,蹲下身子将盆中的手帕绞干,侧身坐在床沿。她静静望着眼前面带泪痕却紧闭双目的年青妇人,一刹那间有一丝失神。将手中帕巾贴上年青妇人的面庞,细细擦拭。对方似有知觉,缓缓睁开双眼,见是面前中人,眼神一亮,挺身探头向她身后望去,左右看寻未果,复又黯淡下来。杜子盼随手将帕巾丢入盆中,并不正眼看向向床上妇人。她正欲起身,那年青妇人已是一把抓过她的手腕,面显焦虑,脱口问道:“姐姐可有冬儿的消息?”
杜子盼站立不能,便只好又坐了下去。她侧目回望,轻声道:“还未。”
年青妇人一愣,重重靠了下去,面上又显出悲切之色。她左手紧紧抓住杜子盼的右腕,右手抚面,便是又有泪珠自她指缝间滑落。杜子盼弯腰自盆中拎出手帕,捏了捏水,递至年青妇人左手边。却不想对方并不放开自己手腕,将帕巾取过抹泪,那年青妇人的目光直直向杜子盼面上望来。
“子盼。”她叹一口气,“你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杜子盼微微一震,低头望向两手相交处,静默片刻:“嫂子多虑了。”
那妇人忽然激动起来,像是自嘲笑道:“好一句嫂子。”
她抓住杜子盼手腕的手微微颤动,却是不放开。杜子盼也不言语,任其紧握。
“自嫁进杜家,你便不再同我嬉闹,也断了书信。我知你心底是怨恨我的,可若非如此,我俩何能朝夕相处。一句‘杜杨氏’,我多么期盼,那是名正言顺进了杜家的门,冠着你杜子盼的姓。”年青妇人悠悠叹道。
“即使你当年不嫁进杜家,我也自能带你远走高飞。”沉默几许,杜子盼淡淡说道。
“那时你接管家业不久,根基尚浅,何况以一身女儿家……”杜杨氏眼神迷离,似乎沉浸在回忆中。
“女儿身又如何,今日杜氏还不是由我当家。”杜子盼冷冷道,“当时那杜子腾恋你美色,重金美物登门拜访,你不但半推半就应承了婚事,竟然还特意选在良辰美景告之我你们私定终身……”喉头一哽,杜子盼紧抿双唇,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出一分破碎之音。
“子盼……”杜杨氏慌乱起来,她用手中帕巾去碰触对方通红的眼眶,却被那人偏头躲开,“其实,我们同往昔那般也可,我愿意……”
“惜曾经竹马青梅,我非才子,倾本佳人。”杜子盼嘲道,“而如今老树昏鸦,我非败柳,你愿残花?”
杜杨氏拿着帕巾的手一抖。似是估不到对方竟然说出这般话来。
“天冬下落我自会安排寻找,杜府家业虽不是豪族大户,好歹也是要他继承。”杜子盼缓了缓气,慢条斯理道,“好一句‘何况女儿家’,若是如此,那天冬……那杜府可真是后继无人了,不是么,嫂嫂大人?”
杜杨氏一惊,心虚地转过头去,握着杜子盼的手也不知不觉悄悄放开。
杜子盼站起身来,听着身后床上传来幽怨的叹息声:“自那位姑娘出现后,你的心就变了,偶然间仿佛又能见到你以往意气勃发的样子。听大娘说,那姑娘其实是狐狸来的,你可得千万小心……”
“又如何?”杜子盼转过身来,一抹云淡风清的笑容飘扬在她唇边,“纵然她是只老不死的狐狸精,那又如何?”
杜杨氏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沉默如厚重浓雾将两人罩在屋内,呼吸声,声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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