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三娘叫恒儿前来所为何事?”
萧恒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彩云引着他进了东苑,方见了三夫人,他便单刀直入问询原因。
三夫人却避而不答,提起茶壶,斟上半杯,不咸不淡地道:“此斋名落梅,此茶名留醉,恒儿且试试我这茶如何。”
萧恒略一瞥,只见那桉楠木所斫的茶托上置只青碚老窑紫砂壶,几盏鎏彩翡翠琉璃杯,杯中汤色白里透红,清香扑鼻。
“三娘好意,恒儿岂敢推辞。”
说罢,萧恒捉起杯来,浅浅一抿,稍一皱眉,不刻便又舒展开来。
那茶入口,苦比黄连,经喉,甘如蜜枣,入腹,醇如清酒。
不愧名留醉!
起初萧恒尤为费解,吃茶也会醉?
此刻便就释然。
好酒,还是好茶,此刻已不重要。
他在这茶中,嗅到了梅的气息。
三夫人看他反应,心下便已猜到了七八分。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我这苑中,植了三百六十二株梅,梅名点砂,取那凛冬第一场雪中所盛第一株梅为引。”略顿了顿,她起身走至窗边,恍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此刻恒儿尚不能看到这点砂梅。”
“煮雪烹梅,三娘好雅兴。虽我此际尚不得看到,日后梅开,恒儿自不会负了这美景良辰。”
是现在看不到,还是日后看不到?萧恒不为觉察地撇撇唇。
他语气不卑不亢,而后又道:“三娘请我过来,不会就只是吃吃茶吧?”
不会负了,那便是明白了。明白人,那便能讲明白话。
李氏正襟坐下,道:“听闻大夫人让恒儿前去给铁老太君拜寿。”
萧恒面不改色,拈着茶杯,眼睛始终看着那杯上的铬花云纹。
也不知这究竟是疑问还是陈述,不过,这也不重要。她又是如何知道?
“三娘这是何意思?”
“恒儿无需多虑,那铁老太君也算是我长辈,老太君孙女沁如和我乃是发小,此番想来她也应回了锦都,你既要去铁府,那便顺道拜访一番,就说我甚是想念,倘若方便,不妨请她到我府上一叙。”
说话间,李氏鬓上斜逶的朝云簪上坠着的碧泪珠稍晃了晃,叠于腿上的右手轻轻扣击着左手尾指,目光始终未离萧恒。
萧恒略晃了晃茶杯,杯中波澜,眼底不惊。
“三娘既已说了一半,却又为何还要掩一半?”
李氏瞳孔略缩,提起袖来掩唇一笑。
“恒儿可真会说笑,要说的我已尽说了,哪有隐瞒之词。”
“该说的三娘确实说了,难道还有不该说的?”
萧恒心知肚明,自己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不过就是萧定国的私生子罢了,并没有甚么身份地位,大娘让自己去铁府拜寿尚还说得过去,而李氏之言恐怕话里有话。锦都极重身份地位,他萧恒能踏入铁府那是看在萧定国的面子上,能代表定国府前去拜寿,那是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这些无非都是走个程序,但要自己去请铁沁如,那走的便是人情,一无凭证,二无身份,断然不可行。
萧恒语气强硬,完全出乎李氏所料,然而听到萧恒这般说法,她却只是挑起盏来浅呷一口,半晌才道:“大夫人说你不错。”
瞥见萧恒愕然的表情,她复又补充道:“也不知哪里不错。如今看来——”
萧恒持杯的手食指与拇指相扣,鼻头微耸。
“确实不错。”
斋西轩窗的珠帘掀了掀。
萧恒停下转杯的动作,杯中波澜微起,李氏的碧泪珠略一晃,一缕发丝垂下,恰蔽了萧恒的眼。
很多人说过这句话。
洛溪桥上,那胖子说过。
萧定国说过。
白秋月说过。
苦竹说过。
没想到大娘也说过。
李氏竟也这般说,萧恒却略无分毫喜意。他觉得有点儿冷,将杯搁下,双手拢回袖中,却不是畏寒。
他起身向李氏行了一礼,毕了,缓缓开口道:“三娘的话,我自会带到,若无他事,我便不再叨扰。”
也不待李氏反应,萧恒转身便走。
李氏终于坐它不住,倏然起身。
“恒儿留步。”
萧恒步子一顿,却不回身。
“铁府寿宴乃是大事,恒儿前去正好见见世面,正儿年少,不晓世事,恒儿可要替我看好了他。”
果然。
萧恒不露声色,略一点头便出了斋去。
……
……
“嗒。”
一粒白子敲在棋盘之上,却落在萧恒心头。
“你乱了。”
萧恒蹙额看着棋盘,手执黑子迟迟不能落下。
少许,他微嘘口气,放下手中棋子,起身行礼。
“师父棋技高超,徒儿不能胜。”
“是不能胜,还是不敢胜?”
“师父,何谓不敢?”
“棋坪黑白,何不似于世间之黑白?”
说话间,苦竹提起一颗黑子点在棋盘之上。
末了,苦竹点点头,说道:“好一个引蛇出洞。”
“师父,我……”
话未说完,便被苦竹打断。
“《常山典》中有一典故:孰知心动幡动?”
“唯心动耳。”
萧恒答。
“汝子心动。”
苦竹负手而起,正色道:“你心动,才不敢。”
“你可知晓,这下棋也是修习身法的一部分?”
萧恒思考片刻,还是想不到其间究竟有何关系,只摇摇头,问道:“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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